她們在人行路上走了很久,嬴歡靜靜地聽着女孩兒訴苦水。
“你不跟我回去嗎?邬蘅還有戚肆他們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等斐一然忽而問出這一句時,少女并沒有立即回答,像是在顧慮着什麼。
這一幕被斐一然收入眼底,她拉着少女的手停了下來,眉頭聚在一塊兒:“你還有别的事做,對嗎?”
她一直沒有問嬴歡這些日子去了哪裡、見了誰、開心還是不開心,她潛意識覺得即便是問了,少女也不見得會用真話回答她。
嬴歡看着女孩兒那對黑漆漆的眼眸,像琉璃般泛着光澤,她已經知道了斐一然的身世,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我——我确實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斐一然肩膀一聳,拉長聲音道:“你可以直接和我說的!我又不是什麼小孩子,才不會演那些哭唧唧的戲碼!”
隻要見到她一面,知道她還好好活着,自己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我……”
嬴歡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有些手足無措,其實她很少對反叛者之外的人産生情緒,在人際交往這方面可以說是經驗為0。
斐一然看得出她的窘迫,大大方方地放開少女的手,雙手掐着腰:“好了好了,我也該回去了,反正——我們總會再見的。”
嬴歡頓了頓,确實沒必要搞得這麼傷感,畢竟074和斐一然也住在兄妹的出租屋裡,她們以後也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關系。
她站在原地,望着斐一然的身影,女孩兒背着陽光,一步步在馬路上行走,二人的距離漸漸拉長。
然而,少女看不到斐一然是如何淚如雨下,也看不到她步伐中的顫抖,以及那幾聲細弱的“對不起”。
嬴歡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出來。
那小小的背影讓她生出幾分心悸。
來不及細細琢磨,嬴歡壓下心頭的疑惑,朝着相反的方向離去。
*
走着走着,嬴歡來到了一家偏僻的路邊館子前。
她回憶了一下紙條上的提示:
「第七大道。餐館。」
合适的時間、合适的地點,一切指向的就是這裡。
幾張黝黑的面孔聚在桌子前劃拳,嬴歡戴上口罩路過他們,直奔前台。
“老闆,我預約了包間。”
老闆是個矮小但挺壯的女人,看了眼來人,仔細盯着少女的臉辨認了一會兒,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示意嬴歡跟上來。
她推開一道木門,門看上去有點兒老舊,發出“吱呀”一聲。
嬴歡點頭道謝,一直目送着女人揚長而去後,才慢悠悠地走進了包間。
裡面傳來一陣激烈的争吵聲。
“你他爺爺的會不會玩?不會玩能不能把遊戲卸了!”
“還有這個輔助,你爹生你的時候沒生眼睛嗎?這麼大一個人當着面站在草叢裡你看不見?”
紅毛少年一邊嘴上瘋狂輸出,一邊不動如山地操作。
以至于嬴歡都走到他背後了,少年也沒發覺她的存在,依然罵罵咧咧地開着小話筒。
她站在原地觀摩了一會兒,小小的手機屏幕裡幾個人物正在互相放技能,一會兒紅屏一會兒又重新出現在泉水。
大概看了兩分鐘左右,嬴歡已經摸清了這遊戲的套路,無疑就是攻擊對方搶奪場内資源,一步步推掉防禦塔,摧毀對方的基地。
對局來到十分鐘。
“對方的打野位已經一分鐘沒露頭了,Boss剛剛刷新,他們應該在下半區蹲防。”少女的嗓音像摻雜了絲絲火藥。
她這一出聲,給少年直接吓了個哆嗦,拇指蓦然一滑,屏幕中的人物直直奔進了敵方的懷抱。
幾個光污染般的技能後,屏幕頓時變黑,進入複活倒計時。
“你什麼時候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邬漣弓着身子,臉上的薄熱終于散去了一些。
“邬二少爺不是一直鐘情機甲嗎?怎麼改玩手遊了?”她的手臂搭在他的座椅靠背上,這破屋子裡沒有空調,熱得人身上汗津津、黏糊糊的。
少年神情慵懶,頭頂紅毛微微翹起,眉峰綿延如群山,若是被其他人看見他這副模樣,恐怕得安上個“纨绔子弟”的名号。
當然,嬴歡也是這麼想的。
畢竟邬漣簡直就是“人生投胎”的标準模闆,身上幾乎寫滿了“老子家大業大”這幾個字,偏偏還沒人敢反駁。
邬漣煩躁地點了點屏幕,“這叫入鄉随俗……算了,我為什麼要和你解釋。”
袖子卷起,露出兩隻潔白的大臂,少年眉眼間多了幾分認真。
倒計時結束,他重新開始操作起人物來。
嬴歡懶得管他,在對面的位置上坐好,拿起菜單仔細端詳。
白斬雞、油焖大蝦、木耳炒黃瓜、西紅柿煎蛋、蔬菜牛肉煲、茄香肉絲、紅燒鲫魚……
啧,看着倒是好吃,可根本點不起啊!
他們此次任務身上現金為零,兄妹倆的出租屋租金全靠警局的補貼,而嬴歡自打從舊工業區那家地下酒吧出來後,身上幾乎也是分文不剩。
嬴歡掐着下巴,早知道就該從霍爾那裡多順點兒錢帶走了,這下好了,一個個全都等着喝西北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