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出來了,那是研究所竭力研發的“瀕死藥劑”!
“瀕死藥劑”是靈魂攝取的最後準備,将藥劑分量注射進實驗體内,使實驗體陷入瀕死狀态。
邬蘅對這個藥劑再熟悉不過了,曾經的那些實驗體們都死于最後一步──藥物注射。
沒有人可以扛得住其中緻命的化學成分,所謂的“靈魂禁锢”和“複活”不過是上位者們無望的妄想罷了。
“你們溫柔些,别這麼暴力。”一道女聲從樓梯上傳來。
男人們停下動作,微微仰首。
邬蘅瞪大了雙眼,眼前的人讓她誤以為自己眼睛瞎了。
“為什麼……斐一然。”
女孩兒穿着一身黑色的老式長裙,眉眼間被蒼白的顔色點綴,飽含疲憊的眼袋反倒添了幾分成熟。
那雙眼睛比任何一刻都要冰冷,她朝着下方的喧鬧望去。
“很驚訝麼。”她的手指緩緩滑過樓梯的金屬扶手,不緊不慢地走到邬蘅的眼前。
她與邬蘅記憶中的女孩兒無比相似,圓潤的杏眼、飄長的頭發──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面?
“你心裡一定亂極了對嗎?其實,我不是你們的敵人──”
斐一然輕輕撫摸邬蘅的頭發,被狠狠剜了一眼後,仍然含着微笑繼續開口道:“你一定覺得是我欺騙了你、欺騙了嬴歡、欺騙了每一個人……”
“但我可以保證地說,我對你們所說的每句話都是貨真價實的。”
邬蘅狠狠抓住她的衣料,幹癟的眼眶裡流露着厭惡,她以最狠厲的言語唾棄道:“哈哈哈哈哈──斐一然,我可真得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認清了什麼叫人性。”
淩亂的綠色挑染貼在耳廓,濕汗從脖頸點點滑落,邬蘅眼前陷入模糊,她猜,一定是之前的藥物還在擴散。
可惡,可惡。她不要死在這裡,她不想死在這裡!
“你們出去吧,最後的步驟讓我來。”斐一然突然沖着兩個男人開口道。
男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種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戲碼可不常見,甚至算得上一種惡趣味,他們互相笑了笑。
“姓斐的,勸你别耍什麼無用的把戲。”念在她曾經深受霍爾信任的份兒上,他們默許了斐一然的任性。
不過說到底,他們也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狠下心來殺了這個叫邬蘅的女人,畢竟,他們可容忍不了出現第二個叛徒。
說完,他們把空間留給兩個女孩兒,站在樓梯口抽起了煙。
地下室的燈老舊而昏暗,斐一然舉起手中的注射器,大而亮的杏眼細細觀察着刻度條。
銀色的針頭銳利無比,仿佛麥穗上閃閃發光的麥芒。
“還記得那座研究所嗎?我恨極了那裡。”她的聲音像晨間的白霧,脆弱而稀薄。
“我的母親──”她停頓了一下,繼續對邬蘅說:“她曾經也是那個研究所的一份子。後來,或許因為良心難安吧──她在就職不到一個月便退出了研究。”
“她的職位,與你一樣。”斐一然把目光轉向邬蘅,“是你的上一任前輩呢。”
雖然對她的身世很驚訝,但邬蘅仍然不作任何表示,打定了心思要将冷漠貫穿到底。
“再後來嘛,研究所通緝了她,她隻好一路逃到老家。那裡是個貧瘠的山區,民生凋敝、思想野蠻……”
“她在那裡生下了女兒。成為她一生悲劇的開始。”
“山村中的村民絕大部分都是近親結婚,而我──也是近親繁殖的産物。”
邬蘅的思緒動搖了一瞬,她狠狠咬着牙,使自己保持清醒:“你到底想做什麼?訴苦水?裝可憐?我對你的過往毫無興趣,你可以閉上嘴巴了!”
斐一然置若罔聞,繼續講述着她的故事。
“原本,我會因一種特殊的基因病死在十歲那年。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在偷渡的路上遇見了霍爾的下屬們,他們接納了我,通過實驗救了我的一條命。”
有一種罕見的毒素可以很好的抑制斐一然的病情,但會使腎髒透支嚴重,靠着長年累月的以毒攻毒才讓她活到今天。
她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被内心深處的道德感所折磨,但仔細想想,自己與研究所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的關系罷了。
霍爾固然可恨,但對于當時陷入絕境的她來說,她的命是被這個混蛋和他的研究救下來的。
“我身體裡有一種變異抗體,能夠幫助他進行更多的研究。于是,我成為了實驗體之一。我真的很感謝那時我的決定,不然我也不會在那裡遇到她……”
邬蘅幾乎一瞬間就猜到了那個“她”是誰。
“你最好祈求她還沒識破你的把戲,不然……”邬蘅看了看她的心髒,咧嘴一笑,“她一定、一定會親手除掉你。”
斐一然忽然黯下神色,“你說得對,我會成為她這輩子最恨的人吧?”她的聲音淺淡到幾乎聽不到了。
砰──
她手中的注射器不由得顫抖了幾下。
外面傳來激烈的打鬥聲與一陣陣慘叫聲,邬蘅像看見光一般亮起了眼睛。
那人身手不凡。不到半分鐘,一切聲音都停止了。
斐一然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早知道有這一刻。
又是一聲巨響。
地下室的鐵門被暴力打開,斐一然望着樓梯上的人笑了笑:“哦,原來是你。”
頭發淩亂地擋住他的目光,邬漣壓抑着嗓音,雙手鮮血淋漓。
“呵……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是戚肆透露的線索吧?他總是這樣。”斐一然淡淡地看向男人,“明明和我一樣肩負着生命的枷鎖,他卻能活得坦蕩……”
她的話像某種詩篇中的節選,讓人摸不着頭腦。
然而話音翩翩落下,幾個兇猛的機械體便從四面八方沖了出來,頓時将邬漣團團圍住。
他們不同于兩年前的那些機械體,他們經過升級疊代,無論性能還是堅硬程度都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祝你好運。”
斐一然的表情雖然在笑,可眼底卻是究極的冷漠,就像置身事外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