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知吸了口氣，但并沒有再接着問下去，更準确地來說，她們誰也不想去提起那個死去已久的人。

她拿出口袋中的老花鏡，找了個光線好的位置，一邊速覽報告，一邊皺眉搖頭。

這些都是Dr.X那條特制項鍊記錄下來的獨家數據，幾乎囊括了嬴歡在C-012執行任務時精神值所發生的全部變化。

“她的精神熵一直在高速增加。”

有些數值已經超出了白無知的認知，越往下看越是覺得驚悚萬分，她活了快百年也沒見過這種嚴重程度的「失序症」。

失序症是一種近年來才被廣泛認可的精神障礙症，主要表現為高強度的靈魂失序，以及産生一系列神經衰弱、反社會行為、自我傷害、人格解離等症狀。患者的精神值通常嚴重偏低，而精神熵則一路升高。

像嬴歡這種便是典型的失序症。另外，被關押在管理局裡的那些反叛者們幾乎都曾被确診過這種病症。

“不妙，不妙啊……”老太太小聲嘟哝，不由得擺正自己的老花鏡。

嬴歡的實時精神值評估所得評分是F級。

這已經嚴重到什麼程度了呢，如果現在就将這份評估結果上傳至數據庫的話，那麼下一秒管理局的人就會帶着緊急逮捕令，全副武裝地直接闖入克裡斯的大門。

這麼說可一點兒都不誇張，畢竟誰不知道那個勞什子的危機管理局是著名的“甯可錯殺百人，不能放過一人”呢？

當然，老太太不知道的是，她這句吐槽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應驗過一次了。隻不過那件事到現在已經鮮有人記得，甚至連當事人自己都忘了個幹淨。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個視頻邀請，厄斯看了眼人名，直接接通。

“厄斯女士，反叛者赫伯特·霍爾已經被特遣隊控制，他們的人已經開始撤出克裡斯。”半張側顔顯示在屏幕上，借助天邊的黃昏，隐約能勾勒出對方佼好的輪廓。

沉浸在報告裡的白無知聽到聲音不禁擡頭，身上的白鴿一個沒站穩，扇動着羽翼落在了屏幕前方。

“下午好，無知院長。”青年隻憑這隻鴿子便知道了白無知的存在。

白無知擡了擡鏡片，心想這小孩兒還挺有意思。

“邬家那三個孩子怎麼樣了？嬴歡的狀況還好嗎？”厄斯從文件中擡起眼睛。

青年罕見地猶豫了一下，“這三位同學目前都處于昏迷狀态，邬漣和邬蘅已經按照您的命令即刻送往白鳥院，不過──”

聽到“不過”這兩個字，厄斯心頭頓時一緊，她告訴自己保持鎮靜。

“直說就好。”

【還是讓我來回答厄斯女士的困惑吧。】一道聲音突然插入二人的對話。

厄斯一愣，隻見無數個光粒組成了一隻虛拟人影，宛若魔術表演般出現在她面前的座位上，整個過程不超過一秒鐘。

“你最好有正當理由來解釋你為什麼能夠未經允許便闖入我的辦公室。”厄斯的客套假面快要維持不住了。

【别這麼心急，女士，我是來通知你好消息的。】Dr.X單腿交疊，以十分輕松的姿态面對眼前發怒的女人。

【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學生并無大礙，生命體征平穩，精神狀态比我預想中還要好一些。】

厄斯和白無知對視一眼，後者摸了摸肩上的白鴿，慢悠悠道：“還是你們年輕人一起慢慢讨論吧，我得趕緊回院裡下達任務去了。”嘴上這麼說，實際上是在避嫌。

直到老人和白鴿一并消失在走廊後，虛影終于再次開口，【我更改了嬴歡的傳送路徑，将錨點設置在了她的宿舍。】

“為什麼不直接定在白鳥院？”

【醫院太過吵鬧，會嚴重影響她的身心健康。】他回答得一本正經。

厄斯明顯對這套話術毫不買賬，她哼笑一聲：“院長先生，你應該明白，假話在我面前毫無意義。”

女人敲了敲手中的鋼筆，目光犀利。

【……】

【那裡并不是我的管轄範圍，容易産生糾紛。】

“那裡”指的是白鳥院。

厄斯被氣得法令紋都快變平整了，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得罪白無知，但是可以得罪她。

“請容我說一句，二位。”屏幕中看了半晌的青年忽然開口道。

“眼下矩陣内外人如潮湧，環境尤為嘈雜，也許對嬴歡同學來說，這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青年适時地給兩人遞出台階下，眼睛笑得彎彎的，隻要瞧上一眼便再也生不起氣來。

他的話輕易化解了僵固的氛圍，厄斯平了平心情，看向桌面上的電子時鐘，二十分鐘後還有一場會議要開。

她站起來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把淺藍色的虛影當作空氣，朝着青年點頭：“辛苦了，雪萊會長，你做得很好。”

“哦對了，好像已經很久沒和切茜娅見面了，替我轉告她，有時間一起吃個晚餐。”她繼續道。

青年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暗沉，卻很快被掩蓋過去，“當然，家母一定會欣然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