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歡緩緩回頭,剛才站着的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默默攥緊扶手。
“……”一聲響指在耳邊炸開。
心頭一跳,左拳反射性地揮了出去。
一隻冰涼的手心将她的拳頭抵了下來,皮膚相觸,發出了骨骼與肌肉碰撞的聲音。
等看清來人後,腦袋裡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放松下去,她按了按心髒的位置,呼出一口氣。
“站在樓梯上沉思可不是什麼好習慣。”梅瑟的聲線淡淡的,像初春季節即将融化的雪漬。
*
嬴歡跟随青年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露水的氣息伴随着松樹的清香,這裡采光很好,從窗戶向外看去,能夠望見大片大片的植被和顔色純淨的洋桔梗。
“你的辦公室很漂亮。”比她的卧室至少大上三倍。
獨立休息室、環形沙發、咖啡研磨機,甚至還有小型的室内造景。
如果把中央的捕蠅草換成胡椒木就更好了。
梅瑟靜靜看着少女在自己辦公室裡做“考察”,時不時抿一口杯中的黑咖啡。
好吧,嬴歡知道自己挺讨人嫌的,直接表明來意道:“昨晚我向校長室遞交了更換寝室的申請書。”
這種申請書需要學生會、校長辦公室、教導處三方的簽字。聽說學校上層的辦公效率不高,不然嬴歡也不會大老遠跑來一趟。
梅瑟靠在辦公桌前,打開工作終端,在最頂部發現一封來自淩晨的郵件。
“我收到了。”
他仔細閱讀着嬴歡熬夜寫出來的987個字,讀到最後輕輕點了點頭:“嗯,血族……确實很危險呢。”
不僅危險,而且麻煩。
嬴歡正等他痛快地簽完字後準備離開呢,忽然聽到一聲輕柔的關懷:“傷還好嗎?”
果不其然,會長大人的消息比她想象得還要靈通。當然,也不排除是那些散布在學校裡的電子眼起到了關鍵作用。
“還不錯。正在恢複。”說着,嬴歡下意識碰了碰自己的右臂。
就在24小時之前她還是個身心健全的孩子。
“如果你想追究他的責任,可以申請警方或者學生會介入。”
嬴歡搖了搖頭,事情一旦牽扯到異族就免不了扯皮,到最後吃力不讨好,還容易把自己搭進去。
她累了,也厭了,隻想躲得遠遠的。
梅瑟觀察着她的表情,從中讀取到了一些難言之隐,“好,我明白了。”然後頭也不擡地繼續道:“你的申請通過了。”
一切都在嬴歡的意料之中,臉上也沒有多餘表情,向他告别:“多謝。”
青年匆匆簽完字,立即出聲叫住了她,“請留步,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親自商讨。”
少女轉過身,眉眼間充滿了厭倦。
梅瑟一向對細微的表情變化很敏感,更不用提她根本沒有想要掩蓋的意思。
唇瓣張開又合上,他細細斟酌着語言,最後輕聲說道:“最近狄蘭城内并不安穩,甚至嚴重一點兒說,其實整個諾亞星球都在面臨着外部勢力滲透的危機。”
嬴歡一瞬間便理解了他說這番話的意圖,她閉了閉眼,想起了那天當衆被拖走的某隻“拟合體”。
按照她自己的直覺,那絕對預示着還有什麼更可怕的事情正在醞釀中,隻是他們現下仍然難以察覺罷了。
她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作為狄蘭的最後一塊淨土,我不希望克裡斯被任何不該有的妄圖所玷污。”他颀長的身體落在光影中,白金袖扣熠熠閃爍。
他雖然在笑,目光卻隐藏在眼睫的陰影中,她與那雙灰藍色的瞳孔緊緊對視。
那張白皙的臉被置放于陽光之下,不得不說,他确實生了一張蠱惑人心的臉,讓人辨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原來是這樣麼,我還以為那些電子眼隻是單純為了滿足你的窺伺欲。”
她看見梅瑟的臉色凝結了一瞬。
“為了克裡斯的安全,我别無他選。希望你可以理解。”
隻不過嬴歡并沒有給面子,而是冷冷看着他,“别兜圈子了。說吧,你想開口求我什麼?”
青年的眼睛微微張大,像是驚訝她會采用這麼直白的言語,他略微擰着眉:“好,那我便直說了。我希望你可以留意一切值得留意的異常,僅此而已。”
自從霍爾事件之後,他很難再去信任那位喜好“觀測”的院長。
他急需尋找一個立場鮮明,足夠強大且令人信任的眼線。
符合條件的人或許有很多,但選擇她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他想要借此摸清她的立場,有一部分是來自私心。
嬴歡冷笑一聲。
他在把她當什麼?方便、好用的工具?還是樂于助人、愛管閑事的老好人?
他或許是在賭她不會對人類見死不救,賭她有相對較高的道德感,但──事實證明,不要對一個精神值低下的瘋子抱有太高的期待,因為結果往往會出乎你的預料。
“呃──”
青年被抵在牆上,深棕色的牆面将他的臉龐襯托得越發妖冶。
“想要利用我?雪萊先生,你的胃口可真不小。”
鏡片下的眼瞳暗藏殺機,半晌,他輕輕笑了笑,“‘利用’這個詞太過刺耳,倒不如說是‘合作’。”
嬴歡眸中劃過一絲興味,“好啊──那你先說說你身上有什麼可取之處?”
哪怕處于被動的情況下,會長大人仍然保持着應有的沉穩──至少表面上如此。
西裝褲被壓出褶皺,漂亮的指骨緊緊抓住書架上的某個支撐點,他的目光微微飄移。
若是換成旁人,恐怕早就忍不住直接上手了,可嬴歡卻認真等着他報出自己的籌碼。
說到底,她也很好奇他的底牌究竟有多誘人,值不值得她浪費時間。
“作為交換,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的合理要求。”
嬴歡轉了轉眼珠,與他隔開一段距離,她甚至能察覺到眼前的人明顯放松了許多。
會長的職權确實相當具有誘惑力。
“成交。”少女答應得很輕松,“那麼,合作愉快。”
她用唯一能夠移動的手迅速握了握他的指尖。
梅瑟顯得很平靜,他本來以為她不會那麼容易松口,但實際上倒是進展得很快。
“我先走了,申請書的事情麻煩你了。”嬴歡把爛攤子随手扔給了他,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梅瑟回到辦公桌前,從一衆入學簡曆中翻找到了某個人,目光掃過上面的文字。
在即将關上門的一瞬間,嬴歡聽到來自門内接近耳語的聲音:
“愛德華茲?真是有趣的棋子。”
是在說……那個人嗎?
一陣刺痛忽然傳來,嬴歡不禁眉頭緊鎖,開始尋找自己身上的異常之處。
最終,她掀起了右臂的布料,布料下方的黑色印記正在灼灼發燙。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