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萬萬的人争着搶着想要下輩子投胎到邬家,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啊……
她到底哪裡不滿意?
*
一旦牽扯到邬家的家事,空氣中就莫名出現一股火藥味。
身為局外人,柯融很清楚這種時刻上去插嘴,恐怕不是什麼好選擇。
可如果任憑事态繼續發展下去,她們間的裂隙隻會越來越深,到時候可就難以收場了。
啪嗒──
水杯驟而傾倒,透亮的茶水迅速蔓延了半張桌面。
兩人聞聲而望,隻見柯融面色不驚,眼中略微生出幾絲懊惱。
“诶呀~不好意思啊,我手笨。”她笑笑,抽出幾張紙巾覆蓋在水面上。
等紙巾吸飽了水後,她把紙團一齊扔進垃圾簍裡,桌面恢複清爽,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盡管目的性很強,能輕易地看出“故意”的痕迹,不過,勝在有用就是了。
趁着柯融收拾桌面的片刻工夫,少女垂着頭,把杯裡的茶水盡數灌入喉嚨,熱流湧入胃裡,她微微吐氣。
雙手捧着空杯,指腹邊緣還殘有餘溫,兩根拇指像親密的戀人般來回摩挲着。
而薇恩也重新調整好了情緒,她并未忘記老闆交給自己的任務,拿出一封精緻華美的邀請函。
上面的簽名字迹與嬴歡在那個血族的房間裡發現的信函一模一樣。
“愛德華茲家主明晚七點鐘将在古堡舉辦一場宴會,特邀您和董事長一同前往赴宴。”
“你下面要說‘但是’了。”眼皮掀起,嬴歡笑盈盈地諷刺道。
薇恩看了眼她的臉色,默默提起一口氣,繼續道。
“董事長明日有其他重要的行程,所以隻能由您來代表邬家前往宴會了。”
代表邬家?她?
聽到這幾個字,嬴歡實在是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很大聲,整個會議室都回蕩着放肆而漫長的尾音。
“我算什麼貨色,居然能代表邬家?”
按照他們二少爺的話說,她就是個被邬明儀養在别墅裡的小寵物而已,不僅學不會搖尾乞憐,還會胡亂咬人。
一條沒名沒分的惡犬,到底憑什麼代表邬家?這要是讓那隻紅毛知道還能了得?
怕不是會沖上來親手撕了她。
薇恩被這年輕人的說話方式噎得啞口無言,不由得再次驚歎,這還是失憶前的那個乖乖女嗎!?
她都有點懷疑眼前的嬴歡是不是被奪舍了?
或者是遲來的叛逆期到了?
也許因為自己也是親自看着女孩一天天長大的,薇恩心頭湧上一股談不上來的感覺。
她以前是個很聽話、很可愛的孩子。
秘書眼底的失落被嬴歡全部看在眼裡,她咬住下唇,手腕上的血管一跳一跳地鼓動着。
忽然,一雙帶着薄繭的手落在肩頭,帶着波浪卷的長發落在她的面前,散發着淺淺的蜜桔氣息。
這是一個類似于從背後環抱的動作,兩具身體貼得很近,像閨中密友般。
少女耳尖微動,絲絲縷縷的熱氣灑在耳畔。
那道聲音在說,“沒關系的,你不會是獨自一人,還有我在。”
她的話就像一針定心劑。
嬴歡轉動視線,兩個人幾乎面對面,她在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隻是──
一個疑問冒了出來,就像死結一樣盤亘在腦海裡。
在這場即将拉開的鬧劇裡,柯融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她也像厲尋旌一樣接受了邬家的委托嗎?
為什麼一切就像流水線一樣,将她從一個深淵推向另一個深淵。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
嬴歡神色恍惚地低下眼睛,她很想喊破喉嚨,說些類似于“我受夠了”、“我不想去”之類的話。
但,她真的擁有拒絕的資格嗎?
有嗎?
答案當然是“不”。
——從所謂的“匿名用戶”讓人把她帶到這間會議室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她就是一塊砧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肆意操控。
“好了,别想了,别再想了──”
一雙大手輕輕捂住雙耳,透過指縫,她隐隐聽到柯融的聲音,很淡,卻比簡單的懷抱還要令人安心。
灰蒙蒙的發絲被柯融的指尖壓住,耳邊隻剩下身後人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跳得是那麼安穩、有力。
*
灼灼烈日下,幾隻黝黑的烏鴉在窗外空地上盤旋,你追我逃。
樹蔭恰巧遮擋住了光線,會議室裡顯得十分陰冷。
全息通話早已挂斷,室内重回安靜,猶如一潭死水。
柯融左手反撐在桌面上,橘發搭在肩膀前方,她認真注視着面前的少女。
這就是她未來幾日裡需要寸步不離保護的人──灰眼睛、短頭發,皮膚算不上細膩,嘴唇也沒什麼光澤,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算上這一次,她們也隻見過兩面而已。陌生,但又不那麼陌生。
按常理來說,她收了委托人的錢,作為短暫的合作關系,拿完錢老老實實辦事就好了,少管沒用的閑事。
可──再怎麼說,嬴歡也是自己的小學妹啊。
少女和邬家家主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像普通母女那樣簡單直白,其中的彎彎繞繞恐怕也不是柯融能夠觸及的。
簡單的衡量之下,她拍了拍少女的臂側,拉着長音道。
“一起出去走走吧,外面的天氣那麼好,就當換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