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埋藏在血肉骨髓中的,刻在白骨森森上的——來自神明的詛咒。
故事結束,天也快亮了。
少年神色黯淡靠在我身上,觸感是冰冷的。
像一具屍體。
冰冷的手順着發絲而下,精緻不似真人的面容看起來蒼白又脆弱,引人憐愛,激發人的保護欲。再配上故事情節中少年悲慘的過去,沒有人會能忍心對少年升起絲毫戒備,乃至内心忍不住的想給予少年更多的關懷………
關懷個屁哦。
系統至今都沒有給任務進度提示聲,顯然他講的故事是假的……至少有一部分含糊不清,隐藏了真相。
于是我嚴肅道:“你好沉哦。”
肉眼可見的,少年的臉色陰了下去。
嗯,這回看上去像是真心實意的了。
他從我身上離開,我仍然保持側躺的姿勢,擡頭看向窗外已經散去的霧,突然道:“我要走了。”
“不許走!”
他一把拉住我,提高了音量,“你答應過我的……你要留在這裡做我的信徒!”
見我沉默不語,少年眼睛睜得大大的,長長的白色睫毛不安的眨着,精緻的沒有一絲瑕疵的臉上流露出無助與惶恐,似乎我說的是件足以要了他命的事。
“是嗎?”我笑着掙開了他的手,被箍住的那片皮膚格外的紅。
“要不您再想想呢?我可從來沒有許下任何承諾呀。”
腳往門外邁出一步,“您出不來——至少現在出不來,不是嗎。”
“……”
少年的臉完全陰了下來,不見半分之前的天真傲嬌,取而代之的是死寂和森然。當一切情感抽離後的留下的那具軀殼如今立在那裡,那雙無機制的白色眼睛卻追随我位置的變化而在眼眶中咕噜咕噜打轉,有些瘆人。
直到走到神廟外,少年仍沉默的站在原地,目光偏執陰鸷,四目相對時卻突然咧開嘴,不無惡意。
他說:“時無序,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又說:“下次見面,我會把你弄死在床上。”
說完神廟的門‘砰!’地一下關上,像是因為使用者的生氣而故意發出的巨大聲響。
像小孩鬧脾氣。我想。
在一個副本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可不是還會再見面。
隻是為什麼要死在床上?
地上不行嗎?
我收回目光,轉念思考起來。
也不知道我那具身體怎麼樣了……等等,那具身體好像沒有呼吸來着。
啊完了。
我拔腿就跑。
……等等。我放慢速度。
為什麼要着急?
我思考着。
哦,因為我現在位于一個副本裡,因為我現在在扮演一個急于通關的玩家,因為為了不被其他玩家誤會。
可是——為什麼要擔心被其他玩家誤會,就這樣以為我死了不是很好嗎?畢竟時無序可是已經‘死掉’了,死掉的人怎麼可能是信徒呢?
好吧,這真是漏洞百出的說辭。
其實我隻是……隻是什麼來着?
大腦一片空白。
于是我停了下來。在山上的一處森林裡。
即使霧氣已經散去,空氣中仍潮濕悶人,泛着點腥氣的泥土味。
我漫無目的地走,停在了一處懸崖邊。
然後坐在了帶了點水汽的濕漉草地上。
崖邊風景很好,可以總覽小鎮布局。可惜我現在不想看這個。
風嗚嗚的吹着,太陽照着,懸崖很高。
我想跳下去。
這種高度,即使是魔物也是會死的吧。
跳下去不過是失去生命,卻可以體驗心髒活躍異常的别樣快感呢!
我蠢蠢欲動,一隻腳已經伸了出去。
然後隻需要向前移動第二隻腳——
就筆直掉了下去。
失重。
□□不斷下墜,靈魂卻恍若懸留停滞在上空。就好像将我分成了相同,又不同的兩部分。
嗚嗚,好爽。
我閉上了眼睛。
感官一瞬間達到極至,我似乎成了條自由的魚,向上流動的風從身邊經過,帶來陣陣難以遏制的顫栗。
嗯……風怎麼突然減弱了?
我困惑的睜開了眼。
哦,原來是掉在半山腰時被馬賽克青年撈起來了。
他不再是少年形态,五官等比例放大,但跟那尊神像面容相比依然稚嫩了些。
“咦你怎麼出來了?”我奇怪。
到底該先好奇他的臂力之強呢,還是該先對副本NPC會撿人表示稱贊呢。
身邊氣壓又低了些。
大概……應該先說聲對不起?我遲鈍又遲疑地想到。
他一隻手提溜着我的腳,臉色發黑、薄唇緊抿,頗有風雨欲來的意味。
“你在幹什麼?”青年聲音低沉冰冷,恍若強壓怒火。
不合時宜的,我想到了系統傳輸的信息中好像有一種教的教徒視自殺為罪行……莫非青年就是那個教的?
我縮了一下脖子,沒敢老實交代,“在吹風。不小心掉下來了。”
好吧,他沒信。
我抱緊自己涼飕飕的胳膊,往旁邊移了幾步。
被青年扣押回房間的路上,我被警告遠離神廟。
簡直莫名其妙。
“你今早還希望我成為你的信徒留下來呢,怎麼又改主意了?”說到這,我傷感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我變醜了不成?”
“沒有。”沉默一路的青年開口,“離祂太近對你沒有好處。”
“祂?”
青年避開了我詢問的目光,沉甸甸的神情表明對方心情不愉。
顯然再問下去就冒犯了。
“總之這個小鎮不是什麼好地方,你早些離開吧。”
“………”
青年的住所比起旅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一套小公寓住兩個人綽綽有餘。
我躺在沙發上,聚精會神的盯着電視,嘴中咔嚓咔嚓嚼着薯片。聽到青年從門外進來發出的關門聲便大聲道:“要吃酒釀圓子!”
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把買回來的水果蔬菜擱置在廚房台櫃上後,或許是見我總是賴在家裡不出去,青年無奈道:“不想去找你的那些朋友嗎?聽說他們最近在四處打聽什麼。”
我扒拉手指,今天已經是進入副本的第三天了,周圍卻仍然一切正常——整個小鎮沒有一個人死亡,溫和的簡直不可思議。
玩家投票也沒有動靜。
“不要。”
好吃好喝好住所,我已經樂不思蜀了。
再見了,我的隊友。揮手jpg.
不過提到小鎮的異常,除了對所謂‘神明’的狂熱癡迷外,他們的年齡比例也很不正常。小鎮零零總總七八百人,整條道上年齡六七十以上的比比皆是,但新生兒卻一個沒有。
而且按理說有一堆半步入土的大爺大媽住的地方怎麼着都得有個賣花圈壽衣的殡儀館或墳地吧?
小鎮上沒有。
先前上山下山途中我都有留意,可是沒有見到一處墳墓。
不應該。
凡是信念神靈的大多都比較注重死後屍體是否被妥當處理,因此小鎮居民不會選擇火葬與水葬,那麼土葬就是最有可能的處理方式。
除非……
看着電視中被鬼怪追的鬼哭狼嚎的人類,我突然有了一個猜測,而今晚就是我付諸行動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