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上百個同樣身披黑色衣料的人群,裸露出來的皮膚褶皺的像是脫水後即将幹癟的魚類,掩住的黑色底下看不到的面孔究竟是……我不願再細想下去。
為了避免鶴立雞群,我佝偻起背,恨不得将腦袋埋進肚子裡。
【宿主你這樣好好笑哦。】
小指不由自主動了下,我依然沒有适應識海中多了個東西。
【是嗎。】我努努嘴,【那還怪遺憾的,怎麼沒笑死你。】
【……】
遊戲下發一對一系統。本應在副本結束後分配給仍然存活玩家,由于主系統察覺到我所經曆的副本内容出了偏差而提前下發。
還是個新手系統,話唠又聒噪,像是夏日裡嘚吧嘚瞎叫的蟬。
或許換個安靜的場景我尚能耐心回它話,但如今我内心煩躁,隻覺得渾身上下被千萬萬雙視線掃視,每一寸肌膚均被細緻觀摩……時刻被注視的感覺掃興又不虞,何況對方目的本就是監視。
【不是監視哦。】
系統像是察覺到我在想什麼,之前一直笑嘻嘻的聲音平靜下來,聽起來反倒認真正經,【是保護。】
【嗯嗯。】我胡亂應道,心裡卻想着出去後一定要想辦法甩掉它。
實在不行換一個别的也行,隻要不是現在這個360°無死角高音質音響……
無限飄飖的思緒陡然被高昂的興緻打斷。
廢墟疊起的高台上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形的白發神明手捧培土,頃刻間幼苗從中搖曳鑽出,伸展嫩綠成為廢墟上少有的顔色。在跪拜中,在顫抖中,在抽泣聲中,那嫩芽晃晃悠悠,晃進了一雙雙嗚嗚泱渴望着的眼中,也晃動了某些違背天理的念頭。
現在是——
【旱災五年過去了,現在是迎來新春的第一年。】系統有點嘚瑟的聲音又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好心的神明帶來了一場雨,結束了勞役衆人已久的幹旱。】
我沒有跟着衆人跪下,他們像是看不到我,亦或是這裡并不是真正的過去?但之前我确信感受到了時空變化遺留的痕迹,也确實參與進去那兩個孩子的命運……可是現在環顧四周我看不到任何一個孩子。
視線掃向某個位置時,我瞳孔微顫。
我可能已經看到了。
時空錯亂的縫隙間我看到他們……的肉,被架在火烤架上。我看到一雙雙通透的清澈目光變得潰散無光,我看到接天的火光,弑人的獠牙,看到滴血的血肉,與未寒的屍骨。
我有些迷茫地低頭看着,又在擡頭時與向下俯視的神明對視。
祂蹙起眉頭,我大概是猜出了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你不該到這裡來。
我感到好笑。
不是你帶着我來這裡的嗎?這裡不是你的世界嗎?玩家不是要遵循你的規則嗎?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露出那樣一副表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了。小孩棕色眼瞳從眼前飛快劃過,已經擴散的瞳孔不知道看向哪裡。
【你不應該改變過去走向的。】
系統說。
或許吧。
高台之上,白發神明似乎是想下來,但最終又礙于什麼而沒有下來。我和祂相隔黑壓人海,在壓抑卻興奮如餓鬼的小鎮居民層層包圍下對視。
原來身處自己掌控世界的神明也有身不如己的時候。
又或者祂隻是不那麼在乎。
我率先移開了視線。
空間波動一瞬,再次睜眼時果不其然面前又換了個場景。
天空愈發黯淡陰沉,無數積雲黑壓壓籠罩在小鎮上空。
少年的故事在走向末端。
再次見到祂時,祂竟被釘在木架上,銀色的血液從綻開的皮肉中凝結,而後滴落在架下神情癫狂的鎮民口中。
即使已經脫離了旱災多年,這些鎮民裸露在外的皮膚依舊如枯死的樹皮般褶皺,眼中是凝固不變的粘稠欲望。
他們的肢體觸碰不到祂,但利器可以。
于是那些生了鏽的醜陋利器一點一點剜下神明的血肉,血肉又在鎮民嘴中嘎吱作響,他們嚼啊嚼,嚼啊嚼,恍若憑本能行事的野獸。反胃的血腥味排山倒海從他們口中湧出,涎水混合着血液下墜入泥土,一雙雙冒着幽光的眼睛撐的很大,很大,紅血絲遍布暈了黃的球面,裡面滿是狂熱與貪婪,他們欣喜若狂奔跑歡呼着即将獲得的永生。
渾濁的風将腌臜髒污帶到我面前。
少年的白發在風中輕輕搖曳,發絲遮住了祂的大半邊臉,隻剩下缺血而泛白的唇角微微上翹。這次祂沒再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