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無序清洗完身體,包紮好傷口,換上了衣櫃裡純新的白色童裝,然後走出浴室。
這裡隻有他一個人住。
開着冷氣的房間微冷,冷色調的牆壁更是沒有一絲人氣,他快步走向客廳,打算給自己倒杯熱水暖暖身體。
客廳正對通往走廊的大門。
在經過大門時,門外傳來規律的叩擊聲。
咚、咚、咚。
一切過于恰巧,以至于像是有人此時正以一種扭曲的姿态趴在門後,耳朵緊緊貼在門上,直到聽見目标的腳步聲才堪堪直起腰身,禮貌的敲響房門。
冷風直吹過淋浴後熱氣騰騰的皮膚,時無序冷不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謹慎的打開智能貓眼屏幕,确認門外是白大褂無誤後才打開門。
門口隻站着一人,口罩與暗色護目鏡将對方的臉擋的嚴嚴實實,身形修長高挑,普通的褐色發尾留至耳根,難以分辨性别和年齡。
“博士讓您現在過去找他。”
聲音嗚嗚泱泱從口罩下傳出,像是含了一大口口水。
白大褂側身,露不出一點皮膚的左手伸向時無序右側的樓道,“這邊請。”
時無序不緊不慢的跟在白大褂身後,後者也刻意放慢了步伐,以便身後過于年幼的孩童跟上。
右側樓道盡頭的電梯,兩側則布滿各種攝像頭和激光等設備。
蒼白稚嫩的男孩收回了視線。
電梯勻速朝地表上升。
在抵達負十四層時,一個滿身是血的白大褂推着放有微弱呻吟‘病患’的擔架車走了進來,随着電梯門的關閉,不算非常寬敞的電梯裡面血腥味瞬間濃得嗆鼻。
同樣的護目鏡,同樣的口罩,同樣的身形和身高……甚至是同樣的呼吸頻率。
如果不注意二者發色與外褂的差異,怕是很難分辨出誰是誰。
新進來的血大褂朝時無序身邊的白大褂微微點頭示意,視線掃過時無序時微頓,緊接着——
下一秒,那張濺了血的口罩赫然貼在男孩鼻尖!!
“!”
時無序被對方突如其來的不禮貌吓了一跳,并在權衡完雙方懸殊實力後果斷選擇搬救兵。
“唔……我害怕……”
堪堪到白大褂大腿的男孩往後退了幾步。他輕輕拽住白大褂的衣角,眼睛睜得大大的,漆黑的瞳仁在刻意下顯得水汪汪,還沒吹幹的頭發此時軟趴趴的垂在瘦削的雙頰兩側。
任誰看了都很難不心生愛憐。
“……”
白大褂仍然沉默。
對方所給出的反應隻有向下微低的頭顱,除此之外沒有其它動作。
【看來不是每個人都吃你那套,時無序。】心魔略帶嘲諷的開口。
【嘁。】
明明隔着護目鏡,仰着脖子的時無序卻能明顯感受到白大褂的視線在打量自己:疑惑,探究,好奇……頂着對方視線,時無序隻覺得身上的衣服有些肥大,單薄,空調開得有些低,背後冷飕飕的直進涼氣。如果他是一隻貓科動物,想必現在已經渾身炸毛,弓起身子哈氣,并時刻準備逃走。
可是他現在隻是個個子沒人家胸高的小屁孩。
而看對方的眼神,不像是正常人類打量小孩的眼神,倒像是研究員某天偶然發現一隻行為異常的小白鼠時的好奇、興奮。
不,不對。
想到如今自己身處哪裡,時無序睫毛小幅度震顫,鼻尖濕漉漉。
應該去掉‘倒像’。
他現在就是這些人眼中的‘小白鼠’。
好吓人。
時無序想。
這裡的人類竟然不把他當人看。
【你是人嗎。】
他的心魔微哂。
男孩低下毛茸茸的頭,掩住自己向上勾起的嘴角。
——哦當然,他确實不是人類。不過……
低着頭的男孩臉色蒼白,像是被吓到了,猛地一抽搐,稚嫩的手掌高高揚起,最終落在不斷貼近放大的人臉上,發出“啪”的清脆聲響。
血大褂整張臉被打偏了過去。
空氣有一瞬的凝固。
血大褂本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彎腰偏頭的姿勢凝固在原地,五六秒後才緩緩直起身。
原先陰冷的寒意似乎也被這出乎意料的一巴掌打散了。
時無序早在打完後便紅着眼眶朝白大褂身後躲去,此時眼見血大褂居高臨下的看過來,他皺着臉,從白大褂身後探出個頭,抽噎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隻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條件反射就……打了您一巴掌。可能因為您的臉太大,吓到我了嗚嗚……
我知道您不是故意長了張大臉吓唬别人的……呀,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您為什麼要這麼看我?對不起對不起,我說的話您千萬别往心裡去哦,看在我是小孩,而且待會還要見林博士的份上,您也千萬别打回來,畢竟您生氣是小,我的臉可是寶貴的很呢!”
說到這,時無序臉上不再是虛情假意的泫然欲泣,反倒笑眯眯的勾起嘴角,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面鏡子,對着自己精緻可愛的小臉蛋照來照去,蒼白的臉上不見一點淚痕和害怕的蹤迹,全是欠到極緻的挑釁。
一套連招下來賤兮兮的。
“可若是因為您,我的完整性被破壞,我在博士心目中的地位被降低,那您最好保證自己刀槍不入,并時時刻刻注意着深夜的床頭……”
血大褂:“……”
“哈。”
白大褂似乎笑了一聲。
血大褂瞥了眼白大褂,像是看到了什麼垃圾般嫌棄的快速移開視線。深色的護目鏡再次直直對準他眼中小小一隻的人類男孩,直到電梯門發出‘叮’的聲響,才徐徐移開視線,推着不知何時起已經不再出聲的“病患”走出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