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收回一些，甚至更多對蕭楠翊的依賴感，從而達到思想與判斷的均衡。

“隻是，還是希望你别忘記我。”

“别忘記我。”

陸顔最後的這四個字一釘一錘敲在蕭楠翊心上，她們會将潮濕在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攤開來反複暴曬，在此之前，會等待海水的侵蝕。

這些話淹沒了蕭楠翊，她就隻是這樣看着她。

陸顔瞧見了她無助的雙手在扭扯，輕輕将自己的手搭在蕭楠翊手背上。

她回應得慌亂，緊緊握住陸顔，像是在反抗對方即将離開的事實。

她沒有覺得自己被抛棄，而是暫時的分開或許會帶給兩個人更長久的未來，她們現在這樣的相處，很不健康。

陸顔在告訴她。

可她的确感到了不舍。

她舍不得陸顔。

陸顔的離開，是她心裡一則沒人走失的尋人啟事。蕭楠翊時常望着天空，飛機劃過的線迹與轟鳴會無時無刻提醒她，陸顔此刻已遠在異國他鄉，她守着日升，守着月沉，守着僅有的四個月回憶度過每天。

陸顔去機場的那天，蕭楠翊沒有送她，而是重新把兩人之前走過的地方全走了個遍，她重新坐了一次二号線的列車，從始發點到終點，站在車門邊，她雙眼模糊，路過的每個人都像陸顔的身影，她好似沒走，卻又真的走了。

飛機于高空穿雲破霧，列車靠軌道引領前行，它們曾相交在某個刹那，瞬息間蘊含着無限可能，交織出鑲套在命運中的定格圖景，潋滟下的情節一人一份獨自收受推動雙重時間。

當蕭楠翊坐在穿樓而過的輕軌上時，陸顔或許正在俯瞰雲層的重重相疊，蕭楠翊站立于橫跨樓宇的空中連廊，她在一樓，其實也在二十樓，高低交錯的空間，正如同撕開流連與光影交錯的記憶，此刻沒有陸顔，她卻已經當作是與她再次走過這一遍；市井繁華，川流不息的人群将她沒在急流之中，停頓駐足，熱鬧的時候隻會更加想念，城市喧嚣拉長了她的寂影，不可否定，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有陸顔存在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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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裡偶爾會有陸顔發來的照片，多是風景，蕭楠翊會在夜裡反複将圖片放大拉開觀察細節，當然，她不會在群裡說話，隻是會看所有人的消息。

陸顔出鏡的時候很少，出現則是一鳴驚人，有次慌得蕭楠翊一夜沒睡。

那是華國燕京時間2018年12月15日的淩晨三點，距離陸顔離開已經過了将近快三個月，從夏到冬，由熱至冷。

蕭楠翊那晚莫名其妙失了眠，縮在沙發上看着電影，這時綠泡泡響動，她迅速拿起手機查看消息，被群裡那張照片吓得連忙猛灌了一杯涼白開。

她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緊緊摟着陸顔肩膀，兩人看起來異常親密。

這張照片在刺她，在燒她，在笑她，蕭楠翊委屈地打開與陸顔的聊天界面，輸入了好長一串字，她并不知道打字的時候對方能看到‘正在輸入’的提示，這時陸顔正想要同她解釋，卻剛好看到了這一幕，陸顔挑了挑眉，唇角微翹，收回即将按下輸入鍵盤的指尖，等待着蕭楠翊對她的‘第一次問候’。

從她離開後，蕭楠翊一直都沒有與她聯系，群消息也沒她的動靜，但陸顔并不會擔心，蕭楠翊身邊随時有霍可的保護，席佳與楚庭溪會利用周末的空閑時間陪她，項景和關亦舒就更不用說，時常拉着蕭楠翊去爬山健身打網球，再不濟三人還能縮在屋裡一起玩switch，陳思思偶爾不忙的時候也會去家裡坐坐，柳清然依然保持一周一次對她進行心理治療，冷竹則是經常監視着蕭楠翊與項景，一個腦子有問題，一個身份還在敏感期，倆人都有病，她能不好好看着？

陸顔隻見對話框上方的‘正在輸入’閃爍又閃爍，不用想也知道蕭楠翊此刻的心理活動，隻不過，按照俄勒岡洲的時間來算，這不應該是華國的淩晨三點嗎，她還沒睡，是要做什麼？

她才離開沒多久，這人就學會熬夜了？

“echo，你的咖啡好了。”

“謝謝你，Corinna。”陸顔回她，這就是照片上的那個金發美人，是陸顔大學時期認識的交換生，包括戴文也與科琳娜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蕭楠翊的消息她沒等到，不過卻等來了項景的私聊。

項景：[美人入懷，舊人何在？]

陸顔啜了口咖啡，這是搬救兵來興師問罪了？

冷風已開始在屋外肆虐，俄勒岡州即将迎來雪季，她坐在沙發一角，屋裡有壁爐，她隻穿了一件薄毛衫，并不會擔心寒冷。

她回了句：[大學時期的好友。]

本想鎖屏，眼珠轉動了幾下，又加了句：[讓她趕緊睡覺，她還在恢複期，熬夜對身體不好。]

蕭楠翊并沒有與項景提前通氣，隻是恰逢項景吃壞了肚子夜裡上廁所，偶然瞟了眼群消息，這才看到陸顔發的的照片。

項景皺着眉，陸顔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難道她知道阿蕭現在沒睡覺？

她趕緊把截圖發給蕭楠翊，果然收到了蕭楠翊的表情回複—— 一顆黑色炸彈。

随後蕭楠翊把手機扔得老遠，縮在沙發上盯着電視，睜眼到天亮。早晨的時候項景提了兩碗面開門進屋，隻見沙發上的人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就知道蕭楠翊會失眠，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九次了。隻要陸顔一旦在群裡發了照片，蕭楠翊必定要對着照片發呆一整晚。

“我說，你就不能給陸顔發發微信？人家又不是要跟你分手……”項景大口嗦着面，在嘴裡咀嚼一陣，嘴角突然抽了一下：“啧，醋加多了點，這也太酸了吧……”

蕭楠翊正準備吃飽後補一下覺，聽到項景這句話無奈地放下筷子，模樣要多慘就有多慘。

項景還叼着幾根面沒嗦進嘴裡，她對上蕭楠翊的眼神：“我說我，沒講你，吃你的吧。”

蕭楠翊這才往嘴裡送着雜醬面：“她都說了想要自己的空間，我不想打擾她。”

“那萬一她很需要你的打擾呢。”

蕭楠翊機械地咬碎食物，咽進肚子裡：“我覺得我讓她很失望，所以這愈發促使她想要離開，我在想，是不是我的記憶一天沒恢複，她就一天不會回來。”

“你不會自己去找她啊，别拿失憶當借口，你看看我和亦舒倆人跟你多熟了，甚至我覺得咱仨還要比之前更放得開。”

或許是因為蕭楠翊現在是一張白紙，項景講話也要比從前直接一些，也或許是因為差點失去蕭楠翊這個好友，她真心想要把心裡話更直觀更大膽地表達出來。她知道她們兩個人的感情是有多不容易，已經超越了生死的愛戀，怎麼能夠就這樣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