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湊近,悄咪咪道:“我聽說,監獄長很小的時候就走失了,直到成為少将才被家族認回去?”
“不是走失,”褐眸獄警微笑,“一定要說的話,更像真假少爺。”
“我記得你們家族,好像就跟那位假少爺有聯姻關系?”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
“……小叔。”邊璞非常乖巧地跪在監獄長閣下面前。
兩人的銀發交相輝映,似乎在預示着傳承。
或者說詛咒。
監獄長閣下像座化不開的冰山,分明身後陽光明媚,他一進來,室溫立刻低了十幾度。
邊璞自顧自地說道:“邊城也在裡面,他們之所以沒有直接炸了研究所,還放我出來,就是想我盡快研制出解藥,救他。”
“小叔你放心,我是站你這邊的,”
邊璞狗腿地跪着往前兩步,惡狠狠,“就邊城那身體,隻要再拖十天半個月,他絕對活不了!”
監獄長冷漠地看着邊璞,沒有絲毫動容。
“我不希望現在的生活受到任何打擾。”
“什麼時候研制出解藥,什麼時候放你出去。”
帽檐上的銀色五角星反射着微光。
寬肩窄腰的監獄長閣下步履如風,回到了他的小屋。
禁區之所以是禁區,不是藏着什麼機密,而是因為監獄長的小屋,就在禁區後面,小島的另一側。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
殷馳的《殺手養成課》還沒開始就阻礙重重。
第一重阻礙,一晚上沒睡,一大一小都累得夠嗆,上下眼皮一沾上,立刻睡得昏天暗地。
等到眼睛一閉再一睜,太陽已經熄滅着走下山去,西西就又鬧着要看落日。
殷馳隻能把她抱起來,高高舉起,放到肩上。
窗簾被束起來,第一次“騎大馬”的小姑娘激動歡呼一陣,伸出手,試圖去接掉下來的太陽。
“太陽姨姨下班啦,”西西喊着,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話,“太陽姨姨去另一邊上班了。”
殷馳也跟着擡頭望,霞光柔和了面部的棱角。
他沉默半晌,冷不丁地道:“你肚子是不是在叫?”
小肚子挨着爸爸腦袋的小姑娘立刻縮了縮肚子,然後伸出手,捂住了爸爸的耳朵。
第二重阻礙,西西吃壞肚子了。
她昨天幾乎一整天沒吃東西,一吃就是兩頓,還包含一頓烤魚。
殷馳出去打飯的時候還好好的,等他打完飯回來,櫃子裡的小姑娘已經明顯能看出強撐的姿态。
殷馳将她抱回床上,好不容易養回來的一點點血色幾乎瞬間就從她臉上消失了。
怯弱的小姑娘躺在大大的床上,拉着爸爸的衣角不肯放手。
“乖,松開,”殷馳耐下性子,“我去給你拿點藥。”
西西搖搖頭,依舊固執地拽住衣角。
殷馳沒辦法,拍着她的背輕哄,“西西乖,睡覺,爸爸在這陪着你。”
然而病中的小姑娘似乎格外執拗。
她不說話,也不睡覺。
隻是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殷馳,手緊緊地攥着他的衣角。
像是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殷馳又心急又心疼,注意到她臉色不對,伸出手碰碰臉、又摸摸額頭。
已經開始發熱了。
殷馳手微顫,眼前控制不住地浮現出無數哭泣的嬰兒。
育嬰箱沒有電,用體溫保護他們的人已經失去了溫度。
于是嬰兒,這群尚未脫離襁褓的嬰兒,每一個都在發熱。
像是一團團用生命在燃燒的火球。
這其中,一位護士維持着拍背哄人的姿勢。
流彈正中她的眉心,血滴下來,滴落在嬰兒唇邊。
嬰兒下意識去接。
哭聲漸漸變小,那片雪地上,隻有一個嬰兒活了下來。
他是幸運兒,也是天生的怪胎。
殷馳再也坐不住了。
他顫抖着,強行掰開西西的手,語速飛快,“我去拿藥!”
不能再拖了!
他如獵豹般蹿了出去。
西西睜大眼睛,卻隻捕捉到一道殘影。
空茫的感覺一下子湧了上來,數次被抛棄的經曆讓小姑娘呼吸急促。
“這孩子怎麼不會笑呢?總感覺怪陰森的……”
“這孩子連哭都不會哭,是不是心裡有問題啊?”
“這孩子怎麼不說話啊?不說話我領她回家幹什麼?”
“這孩子眼神太瘆人了,像是能看見看不見的東西……”
還有院長媽媽的:“真是掃把星,怎麼送都送不出去。”
眼前模糊一片,剛剛從龜殼裡探出點腦袋的西西将自己蜷縮起來,抓住手臂,劃出道道血痕。
如果殷馳在這,就會發現,這幾道跟手臂上其他已經漸漸結痂的傷,一模一樣。
沒有人會喜歡她。
巨大的藍色泡泡将滾燙的小女孩整個納入其中。
朵朵騙她。
床上的西西無聲嗚咽,心底縮小版的西西大聲呐喊,“爸爸也不想要我。”
“沒有人會愛我。”
她病得迷迷糊糊,無法撐起眼皮,于是看不到一直默默守在床邊的獵豹。
哪怕宿主離開,也沒離去的獵豹。
“都是因為西西不乖。都是因為西西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