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歡神色從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開玩笑,“李姑娘隻管去做。我知道我肉身凡胎。”
李绾绾頭搖成撥浪鼓,“不行不行,我做不到。你一個大活人,又沒作奸犯科,而且我們相處這麼久,都這麼熟——了。我可下不了手。我又不是殺人狂魔。”說熟的時候,李绾绾的臉莫名的紅了紅。幸好陸漸歡沒看到,她心裡想。
陸漸歡看着李绾绾臉上那兩團紅霞,心裡歎了口氣。他不是個傻子,也不瞎也不聾,怎麼可能看不出這小姑娘的心事。
隻可惜自己時日無多。
李绾绾,你很好。可我們相遇的時間不對。一切就都不對。
陸漸歡歎了口氣,問李绾绾,“一個人,和一群人,你怎麼選?”
李绾绾擡頭,正迎上陸漸歡的目光。他的目光溫柔而堅定,李绾绾有點不認識他了。她支吾着,“我隻知道,王家村的男人們我連見都沒見過。我可以為了正義救他們,也可以為了他們的自私不救。而你,無論如何,我下不去手。”
李绾绾說這話時目光堅定無比,陸漸歡被姑娘的灼灼目光燙到。他移開視線,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終究心軟下來,“你隻管做,我保證,不會讓你傷心。”他的話音越來越輕,輕得連自己都懷疑,這些話是出自他之口。
東珠的耀眼光芒下,陸漸歡和李绾绾各有所思。四周的财寶光華流轉,而金壁卻顯得冰冷不近人情。那口血紅的紅木棺材上那些栩栩如生的人都在看着陸漸歡和李绾绾,好像下一刻就會跳出桎梏,活過來。
李绾绾咬牙,從靴子裡掏出那把三寸七分長的匕首,匕首寒光閃閃,她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匕首那冰冷的身體,想象着一會就會有鮮紅的熱血從淌滿這裡。
“真的要這麼做?沒有别的辦法?”李绾绾牙關打顫,聽到一道不像自己的聲音從自己的嗓子眼蹦出來,在半空中蕩來蕩去,就像一層鋪開的紗。
“一定要這麼做。沒有别的辦法。”陸漸歡握住了李绾绾拿着那把匕首的手。她的手很冷,冷的就像屍體。陸漸歡的手很溫暖,掌心溫暖而幹燥。他溫柔的看着李绾绾,慢慢的靠近李绾绾。
李绾绾呼吸驟停,覺得自己就要死了。她聽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陸漸歡的身上很香,像是檀香又不止。他靠過來靠過來,直湊近到李绾绾耳邊,他用一種低低的隻有她能聽得到的聲音說,“相信我。”
就在李绾绾愣神的功夫,陸漸歡的手用力,帶動着李绾绾,把那把三寸七分長的匕首直送進了陸漸歡的胸膛。
李绾绾呼吸停止,她覺得時間也停止。就見陸漸歡的那雙眼中溫柔無比。他的臉好看極了。而殷紅的血順着匕首順着他的手流下來。流到了李绾绾的手,在順着李绾绾的手跌落到地上。
低落到地上的血開了花,而後蜿蜒成一條紅色的小河。小河曲曲折折不知道要流到哪去。李绾绾瞪大了眼睛,感覺魂魄離體。事情發生得太快,他壓根來不及反應。而就在此時,就聽那口血紅色的棺材内發出一陣奇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接着棺材蓋被人大力推來,因為力氣用得太大,而飛到了穹頂之上,直直嵌進去,摳也摳不下來。
從棺材内飛出一個人來,那人穿着一件及地的黑鬥篷,裡面是黑色的袍子,頭上沒戴帷帽,卻是半挽着發髻,橫貫兩隻白玉簪子。他的臉半張黥面半張玉面,看起來古怪極了。
他氣憤的一把接住正倒下去的陸漸歡,單手環着陸漸歡的細腰。另一隻手朝棺材一揮,那上面的小人便都從棺材上飛起來,變小再變小,最終化作一個個光點。他一把抓在手裡,大聲道,“找個東西裝這些垃圾。”
李绾绾立刻反應過來,忙扔下匕首,接下腰間的百寶囊,撐開,将那些光點一一接住。就這麼電光火石的功夫,柳随風已經帶着陸漸歡越來越冷的屍體,直直撞開穹頂,一路朝上飛天。
“你是故意的?”柳随風大怒。陸漸歡閉着眼睛,呼吸越來越微弱,“你可以用我這具屍體去換你娘子平安。”
“你知道我不會。”柳随風賭氣道。
陸漸歡似乎笑了笑,“”我在心裡打了個賭。”
“賭什麼?”
“賭你一絲善念尚存,賭你不會讓我死。”
“可你怎麼知道我有辦法救你?你怎麼知道我會救你。”
“我說過我們會在見面。你瞧,我們這不是又見面了。”陸漸歡急喘了幾聲,咳出一口血來。鮮豔的血挂在他的唇邊,令他看起來像是朵白雪地怒放的紅梅。
“我賭你知道我是誰,賭你願意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你别說話了。”柳随風氣得雙眼通紅,“當年我隻是個小鬼差,怎麼可能知道多少。你隻是欺負我把你視為偶像,視為心裡的大英雄。你今日以死相逼,不地道。”
“我蓮身仙骨,死不了。”陸漸歡呼吸漸弱,“你不是說你不知道我到底屬于哪一界麼。其實我也不知道如今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但我很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閉上嘴吧你,就算死不了也要脫層皮。你知不知道那小姑娘的匕首本是寶器。”柳随風就快哭了。這陸離太欺負人了,第一次重逢是他不肯承認自己是誰,可如今又想問。想問偏不好好問,偏要戳破他所有的謊言,玩一次心跳。
陸離變壞了。柳随風哭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