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冬天,兩人留宿于人煙罕至處一破敗古亭,亭中木質牌匾已腐朽不堪,字迹磨滅不可辨認,唯有刻在石柱上的題字依稀可辨。
那晚,寒月幽明,細雪飄飛。兩人一個彈琴,一個唱歌,在這荒郊野嶺打發睡前時光。
就在二人陶醉之時,古亭前方的虛空裡,突然出來一個鬼。
鬼道:“你們可知,這座亭子叫什麼名字?”
花小羊看不見鬼,無知便膽大,他回道:“不知。”
“這裡是斬妖亭。”
鬼又說:“那你們又知不知道這名稱的來曆?”
花小羊再次搖頭。
鬼的情緒變得低落:“我認識一個人,他死在了這裡。後來我也死在這裡。”
鬼自言自語道:“唉,我死了有多久了呢?記不起來了,連那個人的長相都忘記了。”
“但我記得,他彈琴的技藝出神入化,而我則擅長唱歌。我們也時常像這樣,扣弦而歌之,聞歌而扣弦,配合得天衣無縫,我們是一對天作之合。今夜聽到琴聲,我還以為是他回來了。”
講到此處,鬼的目光忽然一狠,兇惡道:“沒想到是你們兩個毛頭小子!勾起我的傷心事,說,你們想怎麼死?”
花小羊年輕氣盛,絲毫不畏懼對方的威脅,說:“你說你喜歡唱歌,恰好我也是。但是我不信你有那麼厲害,除非你唱來聽聽。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你最好不要後悔。”
于是鬼開始唱了起來,他的聲音的确驚為天人,與花小羊的相比,歌聲裡多了一絲滄桑與哀苦。
花不問似是有感而發,緩緩撥動琴弦,自發伴奏。
一曲完畢,鬼已是淚流滿面。
“啊啊,想起來了,跟那個時候一樣……”
鬼仿佛陷入久遠的回憶,表情恍惚,嘴角浮現出一抹釋然的微笑。
他的身影開始變得暗淡,如同這漫天飛雪一般,無聲地,輕飄飄地,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亭中二人,久久不能言語。周遭隻有無邊無際的黑夜。
後來,兩人一路遊曆至京城,那一年,兩人均還不到雙十年華,遊曆各方已有三載。
自斬妖亭那晚過後,兩人時常不知疲倦地彈唱此曲,反複領略其中精妙之處。花小羊思慮再三,将幽靈所歌之曲命名為《雪月飛舟》。
也正是這首《雪月飛舟》,令花小羊在京城一夜成名。那個時候,他才第一次真正理解到,自己的歌聲有多麼大的魔力。
他隻是在唱歌而已,就像曾經無數次在山林裡,在水邊,在大漠時那樣,所唱的歌,并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