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回想起來才發覺,上次聽到銅鑼回音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秦向祖一刻也不能閑着。
他把家裡的活忙完,又來到田地裡的将割好的稻黍分撥捆好。
北幽國的賦稅是按照田地的數量來算的,每個州縣各有不同——主要看田畝的數量,田畝多的地域稅交得就多,而産量并不計算在其中。
馬圭山何家村所在縣城歸屬于頌陽府,此府是北幽産糧最多的州府之一。故上至高門大戶,下至尋常農家皆不缺糧米。
秦向祖按賦稅規定的數量将稻黍上交,餘糧也夠全家吃一年的了。
割好的稻黍倒在田地裡又被太陽炙烤了幾天,再拿在手中時隻感覺又脆又硬。
秦向祖挨個數着捆好的稻黍,發現數量不對,但他并不在意。糧米在他們村裡并不是什麼稀缺的東西,村内各戶人家存糧已滿,餘下稻黍皆是倒在田地之中,或多或少不甚留意——隻湊夠交稅的數量便可。
黃昏将至,天上并無雲彩。夕陽的光彩映襯在天幕,一層深藍染上淺淺的紫粉色,還有一圈淡淡的紅,像閨閣女子臉上的胭脂。
私塾下學的時辰到了。
從田地裡往路上望去,如看一條匍匐在地的蛇——蜿蜒曲折将蛇身藏進山裡,又從山的另一端探出頭。這條路連着隔山而望的柳家村。
路上已可見到從私塾下學歸家的學童。秦向祖看着走在路上的三個少年,覺得瞧着很是面生。
柳宵陰沉的臉色并未有半分緩和,反而更甚幾分。他将裝書的布袋拽在手裡,布袋随着他走路的動作搖晃。而他的身後的兩人也是一路沉默許久了。
柳文柳越二人互相遞着眼色,兩人點頭下定決心。
“那秦随愈算什麼,宵哥比他強了不知多少。”
柳文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欠揍,一向不愛說話的柳越此時也開口附和:“這還用說?”
話音剛落,柳宵停下腳步。他捏緊布袋,頭微微低垂着,夕陽的餘晖也映照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那兩人見狀,皆是定在一處。柳越下意識地閉緊嘴巴,兩人原本商量好的一唱一和剛說出口就飛遠了。
“宵哥?”柳文壯膽向前邁了一小步,卻見柳宵将布袋随手甩在了肩上,差點劃到他的臉。
“打遍三村無敵手?那是他還沒碰上小爺我......”
柳文柳越一時來不及反應。柳宵後退一步,他将左手搭在柳文肩上,右手搭在柳越肩上。
“走!回家。”
三人就這樣搖搖蕩蕩地往家去了。
秦随愈坐在家中,忽而打出一個噴嚏。他揉揉鼻子,随意地盤坐在椅子上,桌上還是放着那本書。
他此時更覺自己是在“瞎貓看耗子”了。雖然看不懂也不識字,但他還是想看,盡管這一舉動隻是更加證實了他的無知。
“秦哥!”
何盧青一下學就往秦随愈家裡趕,他剛走進院子便喊出聲。秦随愈穿鞋起身,還未走出卧房就被何盧青堵在門内出不去了。
秦随愈側身讓何盧青進來,自己則去堂中又搬了個椅子。
何盧青坐上椅子,将小布包挂在椅背。秦随愈仔細地聽何盧青訴說今天私塾中發生的趣事。
終了,秦随愈笑道:“你今天這樣高興,是被學究誇了?”
“才不是。我們學究不會随意誇人。”
何盧青說到這裡時語氣平緩了許多。若得學究誇贊,玉志齋中也隻那少年一人而已。
秦随愈見何盧青這般反應,眼眸中多了幾分笑意。
“好哇!你見我高興就故意提起學究。”何盧青後知後覺,随即佯裝發怒瞪了秦随愈一眼。
而後他才恢複神色:“看在你幫我報仇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秦随愈不解——報仇?
何盧青注意着秦随愈疑惑的臉色,隻當他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柳明源是被你教訓了吧?”
“他今天臉都腫了,你别抵賴。”
柳明源......
秦随愈在心裡默念着這個名字。他的關注點卻不在什麼臉腫之類的字眼上,隻是問道:“搶你書的人是他?”
秦随愈對此人略有耳聞,雖不在一個村,但他以前也是個閑不住的,方圓兩裡内的村莊都被他走了個遍
柳家村是除本村之外他最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