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這天的太陽大,藍天白雲,惠風和暢。飯罷時分,陸陸續續就有親戚到了。大人們站到院子外頭,滿面春分,親自迎接。來的人紛紛道喜。專門記禮、收禮的是兩個人。大東才是個六十上下的老漢,寸發花白,幹淨整潔;名字叫個李筱,身材健壯高大,穿一套深灰色的中山裝;腳上是一雙松緊口兒的黑布鞋;臉上的皺紋,正如他豐富的閱曆;這個人說話聲音洪亮,幹事雷厲風行。約莫十一點多,親戚差不多到了。先征求事主家的意見,後又同大廚碰了個頭,然後出來,站到院子門上,大聲地喊:“親戚們啊,現在開始待客。女客請到西書房屋裡,男客請到北書房屋裡。年輕人請到院子裡。假如坐不下的,先喝茶抽煙,到了下一輪再坐。”轉過又要求:“我們的東家們啊,手裡的煙捏掉。誰負責的幾号席,按大廚出菜的順序,一個菜一個菜地上,不要弄錯了!”稍一停,看人都基本坐好了,就又喊:“先擦桌子,鋪台布。”就見三個小年輕麻利的過來,挨桌子鋪台布。看已經差不多,就又喊:“下筷子,放碗,放小湯匙。”又有兩個小年輕麻利的做完了。又喊:“現在正式上菜!”又有幾個專門端菜的小年輕有條不紊地開始了。吃到一半,解達意出來挨桌子敬酒,也有喝的,也有不喝的,殷勤緻意,禮行到了,再不勉強。約摸一個小時不到,最後一道湯上來了,漸漸的,就有坐席的人起來亂轉開了,第一輪結束。緊接着,大東再喊:“撤桌子的東家往回撤碟子,收拾台布擦桌子。洗碗的女東家準備洗碟子,碟子裡剩的菜倒到專門的桶子裡。”一時撤完,聽大東又大聲央及:“剛才沒有坐的親戚們啊,現在請主動入席。年老的請到屋裡,年輕的仍然請到院子裡。”回頭一看人不多,立馬又喊:“這一次的人不多呀,我們的東家也分出來一半坐上。這一次掌盤的,再一輪和事主家一起坐。”就這樣,熱熱鬧鬧一直到了下午的三四點才算是結束。前面坐罷的人出來,免不了同解家的大人們打招呼,互至問候,再閑扯上幾句,才說依依不舍,各回各家了。最後就剩下了幾個好酒的親戚還沒有走,這一個指手畫腳,吹噓自己的是迷蹤拳。那一個搖頭晃脖子,說我還想和你再劃幾個愛拳。果然就是酒後,免不了言語有些高低,說話有些粗俗,但這時候的親熱程度卻遠非平時可比。時而你說的這麼個意見,時而他說的那麼個意見,時兒哄堂大笑,時兒妙語連珠,時兒又厲聲叫拳,單單在指頭上比劃輸赢。果然還數野叟的《醉酒》總結得好:“酒後狂妄,神仙不能擋。杯中翻起掀天浪,敢和天地較量。說話不分高低,老子天下第一。爬倒跪起嘔吐,生不如死方知。”哈哈,實話就熱熱鬧鬧,持續到後晌飯吃罷了,才說漸漸兒散去。屋裡、院子裡,早也成了一片狼藉,但是在人走之前,絕對不能動一掃帚。
這一天的趙葉子,就和月娃娃悄悄兒待在月房裡。幾個嬸娘,有進來看娃娃的,有不願意進月房的,都就席坐罷,先後出去走掉了。趙葉子穿的大棉衣大棉褲,還是婆婆再三安頓下的:“不要以為是熱天爺,你把身上裹嚴實,絕對不能馬虎。才生過娃娃的人,一個是身體機能還不行,再一個身上的汗眼子還沒有完全合住,所以說這三個月最關鍵,根本就不能見一個風絲兒,現在你年輕不覺得,到了老些再後悔就來不及了。”有了前幾次的教訓,這一次的趙葉子就聽話得很。史芳吃完飯,領的寶寶進來了,娃就躲在外婆的身後。趙葉子剛吃罷,才把碗放下,問:“媽,你們吃了沒有?”說:“吃了。”又笑着喊:“寶寶,過來看尕弟弟心疼不心疼?”一開始寶寶不願意,經不住奶奶三番五次的往前推,“我的娃過來,過來看一下尕弟弟,到底稀奇不稀奇?”寶寶面無表情,爬到炕邊裡看了好大的一會子,看貝貝和月娃娃睡得很香,伸手輕輕兒摸了摸月娃娃的臉,因轉身望着奶奶笑,“尕弟弟心疼得很!”一時,媽媽和外婆都被天真爛漫的寶寶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