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話音剛落，邁爾斯感受到懷中人瞬間的緊繃和顫動，新一輪的排異反應襲來。他計算了排異反應發作的間隔，每一次間隙都在縮短——情況甚至比他曾經所見惡化得快得多，或許作為異次元體格溫在這裡逗留得已經太久，隻要失去腕帶的防禦，之前被壓制的所有排異反應就會報複性地加倍出現。

她沒有辦法，她也等不了。邁爾斯想。

他回頭查看操控台，墨菲和她的得力幹将們果不其然已經趁着他們和章魚博士戰情激烈時摸黑逃走了。不過這些此刻都算不上什麼首要大事——就算墨菲能從徘徊者手下脫身，按照之前的局勢她也不可能繼續掌握市長大權，他現在隻需要在乎也隻在乎蜘蛛俠的生命。

“等到全城供電恢複就能重啟對撞機了。”格溫從徘徊者的手臂中滑下去，仰躺着枕在他盤起的小腿上，正好直視着那個被他轟出來的大洞。廢棄地鐵線路空間在地下八層，那股電能就打穿了八層，像刺穿了一塊千層拿破侖餅，每一個洞都重疊起來，處在最下層的人能徑直看到烏雲密布的天空。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地面積蓄了一層來不及被下水道消化的内澇，而拿破侖餅上的洞就成了整條大道上最大的替代性排水口。那些雨水，那些卷着煙頭、馊掉的奶油、融化的口香糖、流浪漢嘔吐物、灑在地面上的含糖飲料、塗了油的防水外賣紙盒的雨水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歡快地嘩啦啦奔湧而下。不規則的圓洞邊緣形成了薄薄的水簾，很快就入侵了地下空間，打濕了久未見天日的鐵軌與枕木。

徘徊者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恢複供電還有三十分鐘。”

“……所以剛剛那一切才發生了半個小時！我每次跟這些超級反派打架都覺得打了一個世紀回頭一看表才過去五分鐘，”或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話題上能轉移排異反應帶來的痛楚，總之格溫很有興趣讨論這些，“你看，這就是動作太快的後果，一個人頂八個人用，一分鐘裡幹八百件事，前面我和章魚博士打架那段要是寫成小說都能水六個章節。”

站台下側發出幾聲輕微的呸呸聲，看樣子是酒桶塞子被水淹醒了。她花了片刻弄清楚了自己在哪兒，而蜘蛛俠好心地用一根蛛絲把她撈回了操控台附近，那裡地勢相對較高。作為被救的回報，酒桶塞子沒好氣地插話：“别想了。粒子對撞機耗能需求極大，所以才需要集中全城的電能供其穩定啟動。就算停電結束，不把全紐約的電能集中在一起也沒用。”難為她先是被墨菲的手下拿槍追着屁股掃射，接着被兩個超能力者搶來搶去中途還昏迷再轉醒，酒桶塞子能腳步虛浮地撐着控制台站着已經算毅力驚人。

她按了按操控台上的幾個按鈕，它們如同報廢玩具一樣毫無反應：“而且也等不到那時候了，”她目測了一下雨水湧入的速度，又簡單計算了空間容量，“粒子對撞機内部有元件是不能泡水的。在水淹到那些元件之前，你們剩下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半個小時。”

他們必須在半小時内找到解法。

徘徊者：“如果是我自身産生的電能呢？”

“啟動粒子對撞機需要的能量需要整個紐約停電供給，這意味着你生産的電能至少夠為紐約城所有的家庭供電哪怕一秒才能起作用，”酒桶塞子把徘徊者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老實說我還是笃信這個世界存在能量守恒定律的。光你一個人發發電，對撞機會像給寵物做肉凍幹的風烤爐那樣把你吸成一具木乃伊，然後顯示啟動失敗。”

真是很不留情面的否定。徘徊者低頭：“你之前的職場關系一定很惡劣。”

“所以我沒在那兒幹了啊！”格溫坐起來用蛛絲纏手臂。在拉緊加壓的情況下，蛛絲可以作為外科止血繃帶的替代。

“其實并非毫無辦法，”徘徊者握拳，看向已經徹底排空的壓縮能量條，他回想起了停電前後自己所見的一切，“嚴格來說，這半個小時裡紐約不是什麼電都沒有。”

“我恐怕要做你眼裡不道德的事了。”

格溫：“你該不會真打算跟醫院搶備用電然後謀殺一急診室的病人吧？開玩笑的，”她聳了聳肩，“我隻是有點好奇徘徊者在什麼情況下會選擇揍一個身負重傷的朋友。”

然後就嘴欠嗎？他真不能揍她。邁爾斯久違地感受到了翻白眼的沖動。

蜘蛛俠揭過話題的速度比他翻白眼的速度快多了，格溫站起來，發現他們應該能直接從頭頂那個漏水大洞鑽出去：“不過你确定？這些電量太分散也太少了，我不知道它們是否足夠。而且這樣做對你來說會很勉強。”

“I’m fine with it，隻要值得一試。”徘徊者說。事實上他要做的事情或許會給許多人帶去不便，但他需要她活下去，所以他不想在乎，一切會被人譴責的事在他眼中都不重要。

“其實我也不介意道德敗壞一下做你的幫兇，”蜘蛛俠反而比他更先一步躍出了地下空間的洞口，就站在帝國大廈旁，碰拳那樣用手撞了撞大廈的外壁，“我來告訴你地點為你指路，你去收集那些電。”

正如此前所見，停電不意味着整座城市失了明。

帝國大廈内部的觀景電梯不可用，蜘蛛俠隻能逆着幾乎要将她從外牆上洗刷下去的暴雨往上爬。這樣的爬行原本算不上太艱巨，奈何頻繁發作的排異反應會讓她短暫地失去能夠吸附在牆上的生物電，往上爬五米就倒滑下去三米。從遠處看她就如同一隻被吹到牆面上的風筝，時而上攀，時而向下翻滾落體，每一塊骨頭都在石灰岩和花崗岩上撞遍了。

不算上塔尖，帝國大廈的前85層是供出租售賣的商業樓層。她攀爬到大廈的一半高時回頭向下看，中下城泰半情況清晰地映入眼簾。

有電運作的地方就會有光，她隻需要尋找哪裡有光就夠了。

“排除所有的公私立醫院、臨終關懷療養院、特殊學校……”格溫一張嘴灌了半口冷到徹骨的雨水，她搖頭把兜帽裡的積水甩掉，真想念她的面罩，“已配備獨立燃油發電機和備用供電系統的地區如下。”

她一眨眼，水就順着睫毛簌簌往下連成串，這卻絲毫沒有幹擾到她播報地點坐标的聲音。她以帝國大廈為圓心開始念，曾經無數次穿過大街小巷将所有地名爛熟于心的本事總算發揮了最大用處，曼哈頓的一縱一橫全都成了用以定位的軸線。

她的眼睛如同循光的飛蟲：“沿第五大道往上至西四十二街有包括紐約市公共圖書館在内八處存電，然後向東轉至中央車站……不要忘記大都會保險公司大廈，他們肯定有備用電系統，那些防盜門保險櫃沒電就沒電吧。”

“我之前還覺得有錢人為了一個小時停電準備這些有的沒的是鈔票多了沒處花呢，現在反而知道那些發電機是為誰而買了。”艾倫在頻道中說。

很快，那些被點到名的亮着光的建築一一暗了下去，好似格溫念出的是奪走光明的咒語。

艾倫有增添氣氛：“過了今晚紐約會出現新的都市傳說，紫色的惡鬼為世界帶來無盡的黑暗與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