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塑膠跑道上,隻有四邊的燈和天上的月與她作伴,她綁了一身的沙袋,緩慢地向前跑,整個人喘地像是個老舊風箱,除了堅持不停下,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去追求什麼速度,什麼節奏了。
“女特種兵要是這個樣子,我們一線部隊可不敢收啊。”
唐晴确信,這是潮濕而又冰冷的冬天。可眼前這人隻穿了件貼身的棉質T恤,卻是一點冷的意思都沒有。她停下了步子,坐倒在地上。
“友情提示,現在最好起來走走,小心腿抽筋。”
唐晴大喘着氣,心裡默默對那人翻了個白眼,還沒等她把氣喘勻,小腿立刻傳來了鑽心的痛。
“你看,我說什麼來着!”袁朗快步走到了唐晴的身邊蹲下,對她命令道“腿繃直!”
唐晴當然知道抽筋要怎麼處理,她繃直了腿,身體前屈,用手扳腳掌。
袁朗将她的小腿微微擡起,一手按壓腳後跟兩側,一手拆了她綁在小腿上的沙袋,用力按摩正在痙攣的腓腸肌。不一會兒,感覺她的肌肉松弛了下來,唐晴也松了扳着腳掌的手,袁朗這才放開了她。
“二次友情提示,你如果還不起來,一會兒可能還抽。”
唐晴沒說話,隻默默撿過了剛剛被他拆下來丢到一邊的沙袋,站起身往前慢慢地走。
“你說你,沒學會走,就要往前跑。自作聰明地學人家綁沙袋,能有用嗎?”
“有沒有用,都是我的事情。”
唐晴的冷淡溢于言表,袁朗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唐晴氣呼呼地往宿舍的方向走,一邊因為自己進步遲緩的體能而懊惱,一邊因為那個烏鴉嘴的陰陽怪氣而生氣。
“當初就多餘救你,一天天就知道欺負我,欺負我很有成就感嗎?”
“特種部隊的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看不起人。要不是出了這檔子破事,拉到賽場上,小姑奶奶能壓你一圈!”
“啊!”
唐晴發洩般地喊了一聲,卻忽然聽見了幹枯的樹杈被踩斷的聲音。
咔嚓一聲,讓踩斷的不像是樹杈,更像是唐晴的神經。
她停住了步子,恍惚間回到了那個被灌了迷藥,在工廠裡躲藏穿梭的晚上。
那天,她敲暈了那個拐騙她的女孩兒後,便猛勁兒地向旁邊的廠房裡跑。那片廠區似乎已經荒廢,被改造成了倉庫,周圍東一塊西一塊地堆放了一些裝滿了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玻璃絲編織袋。她躲進廠區之後,便感覺到藥勁兒越來越重。她覺得,自己不能跟那些人繞下去了,不然還沒躲好,就要暈了。
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大腿幾乎要被她自己掐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鎖着的庫房,庫房有兩扇大門,看起來是關閉的狀态,兩扇門的門把手上被鐵鍊繞了幾扣,鐵鍊的兩個末端被人用一把大鐵鎖鎖住,垂在了中間。她小心地推了一下門,鐵鍊被把手扯動,兩扇門中間,一個勉強能容一人通過的縫隙漏了出來。她連忙鑽了進去,小心地将門關好,而後借着月光,四處查看,發現了個靠牆堆放的柴垛。她踉踉跄跄地往那邊走,走近了才發現,這柴垛并不是完全靠牆的,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空間,可以鑽進去,這樣的光照條件,尋常人走過,不仔細查探,是很難發現這裡的。
她小心控制着自己逐漸失控的身體,将自己塞進了那個縫隙,一邊使勁兒掐着自己的大腿,避免自己陷入昏迷,一邊提心吊膽地控制着身體,避免弄出動靜來。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堅持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并沒有多久,隻是因為這個過程太過難捱,所以才讓她覺得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任是她如何抵抗,卻最終還是沒能抵得過迷藥的召喚。她恍恍惚惚間陷入了混沌的夢境,看見了袁夢,看見了夏至,看見了佟珊珊,看見了許三多,看見了成才,看見了劉佳宇,看見了爸爸媽媽,看見了姐姐,還有,她看見了思念了三年的伍六一。
她剛要沖進伍六一的懷抱,就聽見清脆的咔嚓聲,那是木頭被踩斷的聲音。
她被吓了個激靈,卻不料,這一激靈,将那柴垛岌岌可危的平衡打破,嘩啦啦,柴垛坍塌,唐晴的希望也徹底坍塌。
咔嚓,又是一聲。
唐晴閉了閉眼,晃去了腦海中的可怕聯想,她咽了口唾沫,微微躬身觀察周圍的環境。
“誰!”
“出來!”
沒有動靜。
唐晴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沒有動靜,還是她的心跳聲太大,蓋住了其他聲響。
她忽然想起,袁朗應該還在訓練場那邊。她開始一步步往後退,待退到幾米開外,她立刻轉身往回跑。
袁朗目送唐晴離開後,便開始了夜跑。
在老A的這麼多年,除了受傷的時候實在沒有辦法,每天的訓練他是一天也不敢放,因為他清醒地知道,體能這東西,幾天不練,就會倒退,他要經曆的戰鬥,容不得丁點差池,他不敢,也不能偷懶。
空曠的跑道上,他的腳步聲極富節奏。他一圈又一圈地跑着,進入到了一種與自己的腳步聲作伴的奇妙心流。就在這時,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闖入,打亂了他的節奏。他回身一看,竟是剛剛離開的唐晴。
這小姑娘,怎麼又回來了?
“袁叔叔!”
袁朗聽得出,她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恐懼不安,他連忙調頭,加快了步子,跑到了那姑娘身邊“怎麼了這是?”
唐晴雙手拄着膝蓋大喘氣,袁朗蹲下身仰頭看她,卻不料,看到的是一張布滿淚痕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