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道歉來的太突然,姜綿倚着枕頭怔然。
“那天約你出來,确實是出于私心,我知道許言琛因為你又重新振作起來,我懦弱膽小,害怕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樣子。”
說到這兒,祝煜苦澀一笑:“以前的我好像總是活在他的陰影下,被他的光鮮亮麗遮得死死的,一開始接近你也是看出他對你的特殊,那時候總沾沾自喜,以為抓住了能摁死他的把柄。”
“直到那天他打醒了我,說會讓我輸得心服口服,我才發覺自己做了些多蠢的事,無論輸赢許言琛一直很坦蕩,我不僅輸不起,赢得也不光彩。”
“所以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和他公平競争。”
前面一段滔滔不絕的自我檢讨姜綿聽的雲裡霧裡,還沒徹底從裡面弄明白呢,最後一句話又給她敲暈了。
她不解問:“祝學長,你跟他又不是一個年級的,你們公平競争什麼啊?”
就算是要争年級第一的名次,那他們也應該是各自安好啊,平時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也能當對手嗎?
祝煜嘴唇翕動剛想解釋,沒等他發出一個字節音,隔斷簾被人“唰”的一聲用力拉開。
姜綿和他同時轉頭看過去,隻見簾子旁邊站了一個身形高瘦的人,少年丢下手裡的東西,朝裡面走。
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流轉了一圈,許言琛把目光落在病床旁雷打不動坐着的人身上,陰冷笑了笑,聲線冷硬:“表哥要和我公平競争什麼?”
還是頭一次從他嘴裡聽到表哥這個稱呼,祝煜之前也不是沒想過,不過屬實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形下。
怎麼說。
感覺不太妙。
迎着他充斥着敵意的目光,祝煜站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許言琛皺眉躲開,擠開他坐了下來,翹着腿提醒他:“還是那三個字,表哥難道是想再聽一遍?”
那天許言琛咬牙一字一句對他說的話,此時又重新萦繞在耳邊。
不過現在的他選擇充耳不聞,祝煜轉身看向病床上不明所以的少女,語氣溫柔:“醫生說了,學妹你現在要多休息少說話,你好好睡一覺,我先回去了。”
姜綿剛想感謝他送自己來醫務室,就被旁邊坐着的人搶了話。
許言琛頭也不擡,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個蘋慢慢削着,話語中絲毫不掩飾自己趕人走的意思:“慢走不送。”
他行事作風向來如此,姜綿無可奈何看了許言琛一眼,轉而對祝煜禮貌道謝:“麻煩學長你了。”
祝煜笑着朝她點了點頭,離開前看着坐在原本自己位置上的人,說:“走了表弟。”
許言琛削蘋果的手一歪,差點劃到自己手指。
察覺到身後人離開,他壓抑着怒氣,反手又将簾子給用力拉上。
姜綿閉上眼睛裝死,蠕動身體慢慢下滑,直到床單遮住她的大半張臉。
現在這種情況,她其實是有些想笑的。
第一次看許言琛吃癟,她很難遏制住自己想多看幾眼的想法。
“想看就看,想笑麻煩憋住。”
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被他給看透,姜綿扯着被子偏過頭不看他,渾身上下寫滿了“犟”字。
最後一點兒果皮被穩穩削下來,許言琛看了眼手裡果皮分離完美的蘋果,滿意勾了勾唇。
“吃蘋果嗎?”
姜綿眼都沒睜,拒絕幹脆:“不吃。”
許言琛果然也沒再問,安靜的醫務室裡,隻能聽見有什麼被切開的聲音,沒一會兒,她感覺到幹燥的嘴唇被貼上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她猛的睜開眼,挑在水果刀尖的蘋果塊正抵在她唇邊。
“還是不吃麼?”許言琛佯裝苦惱,收回手笑容惡劣,“行,别浪費,我吃。”
“等等!”姜綿抓住他作勢就要擡起的手,臉上紅了一片。
他怎麼能吃碰過她嘴巴的!
許言琛挑眉看她,姜綿慢慢松了手,氣勢頹廢:“我吃。”
他驟然一笑,攙着她坐好,将切好的蘋果塊一個個挑起來喂她,“張嘴,啊——”
“再來一個,好吃嗎?”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哄小孩兒的把戲,姜綿面上臊得慌,嘴硬回他:“不好吃。”
他像全然沒聽見,看着她隻是笑,動作輕柔喂完她一整個蘋果。
許言琛視線灼熱,姜綿躺在病床上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于是掖了掖被角趕他走:“我要睡覺了。”
“行啊。”折好水果刀,許言琛放下翹着的腿,端正坐着,“你睡吧,我守着你。”
見他不動如鐘,姜綿覺得可能是自己沒表達清楚,于是她又換了句意味更清楚的話:“現在是上課時間,你這樣算逃……”
比她的拒絕更先出現的,是恰時響起的下課鈴聲,見她噎住,許言琛挑眉看了眼吊瓶:“我替你看着。”
吊瓶裡的水确實不多了,他這樣說,姜綿抿緊唇不再講話,直至困意來襲,她緩緩閉上眼睡了過去,眉宇間是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放松。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夢裡沒有那些讨人厭的雜音,隻有一道清冽的聲音在不厭其煩說着話,既像是撫慰又像是在疏解。
再睜眼時,身旁已經沒有了人。
掀開被子,姜綿才發現右手手背上什麼也沒有了,隻有一個小小的針孔周邊泛着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