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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縱期》 by 兩忘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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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别再往我面前湊,你是記性不好嗎?”
微熱的吐息拂在耳畔。
然而,溫溫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刺天靈蓋。
大學走廊,晚霞鮮亮得暈眼。
說完這句警告,吐息立即撤開,霞光晃了一下,被巍巍如玉山的身影替代。
猝不及防間,那張溫溫偷偷在夢中描摹過千百遍的面容撞入眼簾。
是介于少年與青年間的氣質。
不符時宜的長發。及腰長發。高高束起,烏亮似剛磨過的濕墨條;右手食指有一枚櫻桃紅的翡翠戒指,據說上億,卻被戴出了無價之感。
神清骨冷,眉目豔絕。
在這個顔值可以變現的時代,僅僅是站在那兒什麼都不做,就代表着一種極端的奢侈與浪費。
人如其名,陰晴圓缺,皆是天上月。
而這樣一個長得似與七情六欲無緣的人。
此時,看向溫溫的眼中卻充滿厭惡。
和多年前如出一轍的厭惡。
溫溫嗫嚅了幾下,一個音節都沒能發出,耳鳴轟隆隆的,震得五髒在疼。
不等她反應,盈缺已利落地旋身邁開步子。
溫溫絞盡全身力氣,開口:“對不起,我——”
“叮當~叮當!”
歡快的下課鈴奏起,人潮從階梯教室傾瀉而出,淹沒了溫溫的聲音。
盈缺的背影漸遠。
溫溫想追上去,卻不小心瞥見了自己倒映在明淨地磚上的模樣。
一個用脂肪灌滿的巨型氣球。
一舉一動時,渾身上下都在顫,可憐的地磚若是能開口,随時像要被踩出尖叫。
五官擠得分不清彼此。臉上密麻麻的紅黃色痘痘,厚厚的近視眼鏡後一雙綠豆眼,目光枯悴,如飄着腐葉的涸塘。
溫溫蓦地收住腳。
潮湧的大一學生中,一名銀發戴美瞳的少年匆匆奔了出來,喚着盈缺的小名,“嗳,玉音等等我!”
“書!書你怎麼不要啦?!你不是最寶貝那書了嗎!”
溫溫一窒,腦海中閃過方才的畫面。
一本絕版的外語書,被盈缺随手扔進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裡。
那是本帶有去世作者的親筆簽名的書。
無意間被銀發少年夏滢打濕後,溫溫忍受暈車來回奔波五小時,熬了一整個通宵,在外婆家一頁頁夾着紙巾等幹,又一頁頁地用熨鬥熨平。幾乎整潔如初。
卻被扔了。
因為盈缺發現是溫溫“修好”的。
溫溫不明白,她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迹,把書給夏滢時,也隻加了一層透明無印花的包書紙來防灰,究竟盈缺是怎麼在一瞬間看破的。
她木木地望着那颀長清隽的背影消失,料峭的三月春風中,飄來漠然的一句。
盈缺回答了夏滢的問題:
“髒了,不要了。”
砰!溫溫像被當頭一棒,天旋地轉,動彈不得。
因為是她碰過的。
所以東西髒了。
急着去食堂的學生們接二連三地撞上了溫溫,沒好氣道:“走呀,停在路中間幹什麼!”
溫溫被東推西搡着,剛洗幹淨的白色舊鞋上,頓時烙了好幾個灰腳印。
但她隻是如西瓜蟲般團縮起肥碩的身體,渾渾噩噩地說抱歉。
溫溫與盈缺是同一個小語種專業,不同班級。
大一上學期,相安無事。
不料這學期開學沒幾天,有多媒體設備老化宕機,兩個班突然合并在一起上了節閱讀課。
于是,哪怕溫溫早早離開了教室。
發現溫溫碰過自己的書的盈缺,還是第一時間向她發出了警告。
隔壁班的學生們,互相擠眉弄眼,隐晦地朝着溫溫指指點點。
十八、九歲的少年少女們語氣天真而殘忍:
“乖乖,人能長到那麼胖?!”
“估計是減肥失敗,躺平了吧……”
“那人雙語班的吧?上學期我就注意她了,離近一看,她好像更胖了诶!”
溫溫被密集的人流裹挾着前行,逃也逃不出去,頭埋得深深的。
溫溫一直以為自己性格足夠自我,不在乎外界怎麼評價她的身材。
她已經做好了減肥計劃。
現在不實行,隻是因為沒條件。
可剛剛,對着盈缺望而卻步的一刻,溫溫被現實甩了一巴掌。
她可以不在乎周圍人怎麼想。
她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怎麼想。
但面對盈缺時。
她沒法不感到自慚形穢。
溫溫不由緊攥成拳。
她手掌上遍布着針眼大小的結痂血洞,這麼一攥,又疼又癢,煎熬萬分。
周遭的竊竊私語沒能如願平息。
“我知道她。除了口語課,其他課的成績和盈同學一樣,全是滿分。名字很特别,叫溫溫。”有人道。
“溫溫?咦,前兩天被通報批評是不是她?”
“啊對對,在一樓走廊裡瞎奔,結果一個跟頭翻進花叢,壓塌了薔薇花的那個!”
“噗嗤,是她呀……”人們一陣笑。
溫溫的脖頸幾乎低到腳背。
從小到大,她連遲到早退都不曾,末了卻在大學吃到了人生的第一個處分。
溫溫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盈缺回國了。
他從小便穎慧得超乎尋常。
初中時,無論溫溫怎麼努力,都撼動不了他年級第一的位子。高中時,還聽說他去了國外首屈一指的學校。
盈缺就像是逐日的金烏鳥,而溫溫,隻能仰頭眼睜睜看着他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她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他了。
沒成想,盈缺竟選擇了回國讀大學。
而且碰巧再次和她考在了同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