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風卻摳出字眼,“既然隻是林文德口頭之說,沒有實證,如何能信?”
“我當然不會信。”宋宓淡道,她不會那麼蠢,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之前翻過林文德和于信的以往科考的卷子,那區别可大着呢!以于信自身的水準絕對寫不出那樣的文章。”
如今于信官至少詹事,誰知道那個位置是否是于勝用什麼不正當的手段為他堆砌起來的,隻是可惜了他這麼多年的苦心,盡心培養出來的人竟是個白眼狼。
宋宓面上諷刺,不愧是一脈相承的,連忘恩負義這種事都做得如此相像,于勝此人踩着他人屍體上位,而他侄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又問:“你還記得三年前貢院的那場大火嗎?”
“記得。”
當時那場火差點就燒毀整座貢院,火勢太大,将試卷閣燒了個幹淨,若不是救得及時,怕是全部都被毀了。
而至于起火原因,當時隻是說乃貢院的參詳官于試卷閣内查找往年的卷子時,不慎将手中的油燈點燃了一旁架子上的卷子導緻的,這才引發這場大火。
若還不明白宋宓是何意思那他真是蠢了,“所以說,這場大火也是于勝為毀滅舞弊事迹而做的?”
宋宓點點頭,“林文德在朝中一直被于勝壓制,這麼多年才官至戶部員外郎,你說若是你,你不恨嗎?”
徐長風沉思,若此事為真,那确實是這于勝的錯,毀人前程不說,這麼多年還一直壓制着别人不讓别人往上升,若不是宋宓同他說了此番話,他還真當兩人師生情深呢!
宋宓也不必瞞着他,直接道:“我承認,我是利用了林文德來揭發于勝,可若沒有他同意,我還能逼着他做不成?”
不過林文德此人還是有些能耐的,跟随在于勝身邊這麼久,搜集了他那麼多的罪證,若沒有他提供的證據,說不定她最後真的會對其用刑逼供。
她知道徐長風對她有成見,覺得她為達目的能不擇手段,可那又如何,若想成事,不用些非人手段怎麼行,就算世人對她誤會頗深,她也根本不在乎。
她告訴徐長風:“有些事,有些人,可不是光要用眼睛看就能了解真相的,還得用心,你以為那些人面上正直無私,可等你了解過後,私底下早已經腐爛透了。”
她意有所指,徐長風不知為何她今日會對自己說這麼多,沉默之時又聽宋宓道:“你們隻知我随意誅殺朝臣,可你仔細想想,若沒有皇上首肯,我敢這麼做嗎?”
徐長風擡頭看她,經她這麼一說,好似确實如此,先斬後奏,是得皇權特許的,若沒有成化帝授意,她如何能直接随意逮捕朝中三品以上官員?
他歎了口氣,也明白其中一些應該也有成化帝的意思,“我隻是覺着可惜……”
“可惜什麼?”宋宓卻嗤笑道,“我殺的人可一點兒也不無辜,那些貪官污吏,可是大明的蛀蟲,有什麼值得可惜的?”
“不。”徐長風搖頭,“我隻是覺着,他們從最開始的清正一路走上貪官之道,死前是否也曾後悔過?”
他可記得,那些被宋宓逮捕的官員,有些在之前可是擔得起清正廉潔這一稱号的,有些人,在開始是真的有為百姓着想的,隻是官場利祿容易惹人醉,一不小心就迷失在其中。
“沒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既然選擇了這樣的路,那就做好被砍頭的下場。”宋宓心底諷刺。
關于巫蠱案,徐長風還想了解更多,于是他問宋宓,“巫蠱案也是皇上命你去查的?”
宋宓搖頭,這是她私自要查的,“巫蠱案此事早已被宮中嚴禁,十一年過去了,宮裡到現在都不敢再提這件事。”
“那你為何要查這樁案子?是為自己,還是為誰?”徐長風目光銳利朝她看去。
十一年前,宋宓五歲,且在徐長風看來,她同此事并無直接關聯,以至于她為何要冒着被東廠暗殺的風險,也要去查這件事?
宋宓斂眼,盯着手中的茶杯出了神,許久才悠悠回道:“不過是受故人所托罷了!”
而若要問故人是誰?在宋宓看來,故人當是她那含冤而死的姐姐,是死于那把繡春刀下的父兄,是為護她逃走而亡的母親!
這十一年來,她一刻都未曾忘記,也不敢忘記,此事被掩埋在地下,若連她都不記得了,那還有誰會記得?
徐長風對巫蠱案說不上有關系,可他知道,他母親是因此事喪了命,他有心查,可此事真相卻好像被人刻意抹掉,他根本差不得什麼。
現今聽到宋宓主動同他談論此事,且她所知内情還不少,或許,可以從她那裡找出當年線索。
想到在西陵時,談及巫蠱案,徐長風就心不在焉,如今宋宓也隻是想試探一下他,現在看來,對方也藏了心思。
她看着沉思的徐長風,柔聲道:“冒昧問一下,你母親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