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隻照亮了來人的臉。
撐起的胳膊和脖頸往下的身體都隐藏在了黑暗中,一頭紅棕色短發被半開的帳篷門簾蹭得頗炸,頭頂的一搓更是直接豎了起來。
孫聞聞像小狗一般從帳篷裡爬出來,墊着腳尖往雪地上踩。
為了減小聲音,甚至連異能都用上了,一步一個水坑。
盛清風坐在熱能燈旁邊,手肘撐着膝蓋,手掌支着下巴瞧,灰色的眸子裡墜着淺淺的笑意。直到孫聞聞輕手輕腳地走在他身邊坐下,這才往旁邊挪挪讓了點位置,可眼神卻舍不得離開。
為了不被其他隊友發現動靜,孫聞聞走得格外小心,短短幾步路感覺走了半個世紀,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一顆心髒怦怦直跳。
好不容易坐下,一擡頭卻差點溺斃在一灣溫柔池水中。
孫聞聞:......
他心頭一跳,被看得下意識往旁邊一躲,等回過神來又主動看回去,微微睜大了些眼睛,無聲地問盛清風:
怎麼了?
盛清風笑容不變,擡手比了個大拇指。
誇你厲害呢。
哪裡?
盛清風直接舉起了十個手指頭,意思是:全部。
聊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了第七小隊成員第一次見面的場面。
為了讓其他人開門見山地明白他們兩人的關系,盛清風花了半天的時間排出了一場大戲。
木讷,不懂變通,仗着特殊異能蠻幹的吉祥工會搖錢樹的孫聞聞在因受傷不得不降到E級工會的盛清風的持續嘲諷下,忍無可忍,在對抗怪物的過程中直接将武器指向了自己的隊友。
聽盛清風講劇本時,孫聞聞還沒什麼感覺,可等他自己上手了,卻是遭了殃。
主要是盛清風。
孫聞聞根本就不會生氣。
或者說,他對生氣的劃分非常簡單。
要麼不當一回事,要麼就直接消滅讓自己不開心的源頭。
主打一個絕不内耗!
這也就導緻劇本中的‘忍無可忍’根本呈現不出來。
當時他們還住在克坦工會準備的公寓裡。
盛清風頭疼地看着孫聞聞緊湊得幾乎能夾死蒼蠅的眉間和下面一雙平淡無語的眼神,不得不放棄了‘忍無可忍’的精彩戲碼。
孫聞聞自己倒是感覺良好。
最後盛清風忍無可忍,一巴掌拍上了孫聞聞的額頭,将皺起的眉頭按了下去。
孫聞聞一愣,無辜地看着他。
盛清風無奈又好笑:“既然這樣,那你幹脆直接對着我拔劍吧。”
“對着你?”
“嗯。”
孫聞聞如臨大敵,眼神凝重地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
“哦,我會小心的。”
到底是在小心什麼啊。盛清風頭更痛了。
雖然沒有演戲天賦,但這場戲卻演得很好。
在場五個隊友,三個沖上來攔,剩下一個被吓住了,一個是輔助異能,擔心自己被誤傷沒敢上來。
盛清風現在還能回想起來孫聞聞的眼神。
一看就是把自己當怪物砍了。
淩冽的殺氣從他周圍氣勢磅礴地蓋了下來,皮膚因針紮般的危機感而戰栗,而他卻沉浸在那一刻隻有他一個人的雙眸中,直到劍尖抵上鼻尖。
光線從長劍反射到他的眼睛裡。
——這把劍還是早上出門前他親手擦的。
暖光悠然,盡管周圍寒風呼嘯,但因為孫聞聞的出現,盛清風卻仿佛置身于溫柔鄉。
用口型簡單交流後,孫聞聞兩手抱着膝蓋,蹲在熱能燈旁邊不動了。見盛清風一直在看着他,疑惑了一瞬。
随後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盛清風,雙手合十放在臉側歪了一下腦袋。
我替你守夜,你去休息。
他以為盛清風累了想去休息卻不好意思說。
而實際上,盛清風精神得很。同時,身為‘順着杆子往上爬’一派的優秀學生,他甚至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保持着坐姿,雙膝朝孫聞聞那邊一轉。
孫聞聞以為他有話要說,也跟着轉了過來和他面對面。
卻沒想到,一根手指忽然甩上了他的眉間。
原來盛清風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兩手相合放到了腰側,左手突然沖着前方一甩,動作十分就像抽出了一把劍來。
劍尖用伸出的食指代替。
指尖抵着孫聞聞的眉間,輕輕彈了一下。
壓根沒用力氣,但因為沒有預料,孫聞聞也驚訝地往後一仰,一手警惕地捂上了自己的額頭。
盛清風面帶笑意,接着将後面的戲份補全,甚至連當時說的話都一字不落地重複了。
兩人親密相處了近四個月,默契程度非比尋常,一眼,孫聞聞就猜到他在幹嘛了。
他對自己演戲沒什麼感覺,此刻卻不想盛清風這麼得意。
于是,本就面無表情的臉蛋變得更加冷淡。
孫聞聞闆着臉,伸手揉亂了盛清風的頭發,又一步一個水坑地走回了帳篷,留盛清風一人在身後悶笑。
剛一掀開門簾。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