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腳下的枝幹開始顫動,幾根細小幹枯的枝丫直接斷裂落在了雪地裡。
從遠處隐隐傳來一陣仿佛巨石滾落般、咕噜噜的聲響。
緊接着整片土地下像是被安裝了平衡木一般,天和地仿佛被颠倒,連樹幹也開始搖晃,地上的雪層鋪天蓋地地往一個方向傾斜。
樹幹上的兩人倒是仍然站得穩當......也隻是表面上的。
許立軒半蹲在樹枝上,寬松厚實的衣服下,全身的肌肉都已經緊繃,隻剩下一層脆殼的樹枝難撐重負,許立軒不得不自己使勁,十根手指幾乎要抓進了枝幹裡。
又是一陣晃動襲來。
許立軒抓得指節發酸。
再一擡頭,面前的男人雙手環胸,安然地斜靠在樹幹上,仿佛如履平地。一雙灰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她,眼中是不含任何感情的打量
——正如幾年前,她因任務失敗跪在地上等待處罰時一樣。
他也是這麼看着她的。
可這種眼神比厭惡、蔑視、憎恨更讓許立軒感到厭惡。
“沒想到吧,神子大人。”在體力和精神的雙重消耗下,許立軒忽然笑了,她說:“我活下來了。”
笑語嫣然間,粘稠的殺意在周身圍繞,仿佛是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而殺意中,盛清風似乎終于想起了什麼,也跟着笑了。
“是你啊。”在不停晃動的颠簸中,他手裡還一下一下地抛着短刀,每次抛起時尖端處都巧合地指向許立軒的方向:
“确實沒想到。沒想到都離開這麼久了,竟然還有人認識我。還以為衛老頭會把我的一切消息全部封閉呢。”
他輕佻地揚了一下眉梢:“看來還是多了一個漏網之魚?那,看在現在又稱同隊的份上,要我給你簽個名嗎?”
此話一出,許立軒原先還算自如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她收了笑,眼神複雜,過來半晌才道:“...你還真是不要臉。”
話語間,凝聚的殺意倒是消散了些。
盛清風笑着回道:“臉又不能當飯吃。”
“确定不要嗎?就隻有這一次機會了哦。”
這時,腳下的樹幹猛地晃了一下,腳下陡然一空。
許立軒看準時機輕輕一跳,姿勢從蹲姿轉為站姿,身體晃了晃,落到了更穩固地枝幹上,也與盛清風離得更遠了。
“說起來,不會可惜嗎?”她繼續道:“如果你當初沒走的話,現在衛先生身邊的位子裡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震動進一步擴大了,能感覺到之前姿遠處的巨石已經再進一步地向他們靠近,原先骨碌碌的聲音被拆分,又變成了一聲接着一聲的雷鳴。
聲響越大,空氣中逐漸蔓延開一股子腥味。
“怎麼說,擔心我跟你搶位子嗎?”
盛清風嘴角彎起,一副自然随和地談笑模樣,但平直的眉眼中卻沒有太太多情感:
“放心吧,那種東西我可不稀罕。”
嫌棄二字從話語背後滲透出來,聽着像在評價一坨狗屎。
許立軒應當覺得憤怒,可她卻是神情認真地打量着盛清風的表情,連耳麥中不斷傳來的通報聲都沒能打斷她。
半晌,得出結論:“...我沒猜錯,你果然知道。”
盛清風的眉梢高高揚起,像是在疑問。可從他毫無波動的雙眼中卻能窺見一絲真相。
這時,許立軒耳麥中傳來聲響:
[許立軒,怪物已經到達标定地點,準備!]
她知道盛清風也得知了這個消息,但...那又如何。
“好。”
一貫溫和的眉眼終于壓了下來,含着毒液的獠牙在瞳孔中浮現,她終于展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黑洞洞的槍口在她寬大披風下一閃而過。
咔哒一聲,手槍上膛。
嘭!
沒有聲響,隻見槍口中刺出了一團濃縮的能源。
盛清風恰好接住落下的短刀,對準方向手腕輕輕一甩,薄如紙片的刀刃迅速延伸。
然而誰知,腳下卻是驟然一空。
許立軒的槍對準的是他們腳下的樹枝。
内藏着高濃度壓縮彈藥的子彈擊中本就脆弱的枝幹,自上而下,将其直接炸成了幾段。
再好的平衡也難以支撐。
盛清風第一時間收緊核心,呼呼的風聲之下,一片密集的、帶着腥氣和強大壓迫感的腳步聲正在飛速朝這邊趕來。
——怪物浪潮已經到了。
“别擔心。”許立軒的聲音從前側方傳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用銀絲纏住了隔壁的枝幹,此時整個人仿佛一隻吐絲的蜘蛛垂挂在樹上。
“我為你選好了最隆重的死法,肯定能配上你的神子之名。”許立軒謙虛地說道:“不用感謝我。”
後半句話盛清風并沒有聽到。
怪物轟鳴般的腳步聲已經填滿了他的耳膜。
成群怪物的身影已經靠近,一雙雙閃着幽光的藍色眼睛構成了一片一直蔓延到雲端的藍色風浪。
盛清風和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了。男子的表情逐漸模糊,高大的身形和底下經過的怪物們相比也不過蝼蟻一般。
許立軒親眼看着盛清風的身影被風浪吞噬、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