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不光屋裡的人被吓得渾身僵硬,屏幕前的直播觀衆也争先恐後地叫出了聲。
鏡頭惡意滿滿地從屋外景直接切到冰偶特寫,那張詭異的大臉毫無征兆地填滿整個屏幕,堪比鬼片現場。不出幾秒,彈幕池就刷滿了受到驚吓的人們憤怒的抗議聲——和過度驚慌打出的亂碼。
屋内,首當其沖的冒險者反而行動飛快。為首者一擡手,先毫不猶豫地熄滅了燭火,透過窗戶朦胧可見的人影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此刻長老府内一片喧嘩,窗外的火把将搖曳的微光投入房間,令冰偶那毛骨悚然的身形清晰可見。寺島姐弟吓得腿都軟了,瑟瑟發抖地縮在老大身後,控制自己不當場尖叫出聲已經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力。
小夜原本已經做好了搏鬥的準備,僵持片刻後卻察覺到冰偶的反應有些異常。
它明明和不速之客們撞了個臉對臉,距離抱個滿懷隻差幾十公分,卻依舊狀若無事地走到窗前,模仿着人類的體态做出探望的姿勢,期間還時不時發出逼真的咳嗽聲——天知道那個光溜溜的冰坨子是怎麼發聲的。
大約半分鐘後,冰偶蹒跚着走回床邊,躺下不動了。
做好了迎接和去年同級别的恐怖片情節的姐弟倆頓時面面相觑。
小夜看起來依舊很鎮定,悄無聲息地将最靠裡的窗戶推開一條縫,讓夢妖喚回同伴。直到小皮丘一臉生無可戀地被幽靈叼着尾巴擠進屋内,窗戶又重新緊閉,兩人這才恍然大悟。
“替身!”莉玖一拍手道。
既然面前的冰偶對外來者毫無反應,那麼“做出房間裡始終有人在生活的假象”便是它唯一的作用了。
“但是,冰偶和人的樣子差别太大,從窗外看可能看不出什麼,一開門就完全暴露了吧?”龍星撓撓頭。
“你忘了嗎?來這裡的第一天我們就聽說了二長老生病後戒心很強,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每天隻有送飯的衛兵可以進屋。”莉玖回答說。
少年眼睛一亮,“我還聽說三長老有時會來找二長老商談公事!”
姐弟倆互相對視,同時做出一副心領神會的聰明表情。而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事情真相時,小夜已經将房間裡的書桌衣櫃等等物件都搜了個遍。
二長老的桌子上雖然擺着幾本散亂的書籍,但抽屜裡卻空無一物,仿佛從未使用過的嶄新家具一般。衣櫃裡也一件衣服都沒有,由于長久擱置,把手上甚至積了一層灰。
将這間毫無人氣的屋子翻找一遍後,小夜在心裡将“二長老隻是今夜出門不在”的可能性劃去——毫無疑問,這并不是一個曾有人生活過的房間。
姐弟倆望着老大終于停止翻箱倒櫃,期期艾艾地說,“是不是,二長老果然已經……”
小夜點了點頭。
本應在一年前戰死的二長老為什麼還在風雪山莊“存活”?是誰操控了冰偶,又是如何不為人知地用冰偶取代二長老的位置的?主導這一切的人究竟想要掩蓋什麼,而一年前那場大戰的真相又是什麼?
所有疑問都有了答案。
“我們該離開了。”小夜透過窗戶望了望天色。
夏季的山上天亮得很早,四五點鐘就會迎來日出。如果在那之前不逃出二長老的屋子,天亮之後更無處藏身。
“但是怎麼離開?”莉玖為難地指指窗外兵荒馬亂的景象。
入侵者的出現令長老府的警備提升到了最高級,成群結隊的衛兵四處跑動,根本找不到一點可趁之機。
小夜側耳傾聽了一會,反倒在窗邊悠哉地坐下,還招招手讓姐弟倆一起休息。
“等待時機。”
她點了點自己身上的白衣。
“——畢竟,來到這裡的冒險者不隻有我們。”
“前鋒後撤,注意保持距離……現在釋放煙霧!好,随我移動!”
伊川秀知掩住口鼻,第一個沖出黑煙覆蓋的區域。他的隊友們緊随其後,無聲而迅速地轉移到下一處高地。被熏個正着的衛兵們嗆得咳嗽連連,隊形也亂作一團,全憑人數夠多才沒有被徹底甩開。
在夜晚的風雪山莊,被巡邏隊發現就意味着出局——雖然宣布規則的人是這麼說的,但作為領隊的秀知早就發現,隻要不被衛兵抓住就不會被判負。
就是說嘛,這樣才合理——如果被看到的那一瞬間就立刻出局,那這比賽真的隻有非人類才能通關了。
他們已經在禁止外族人進入的圖書館裡獲得了想要的情報,隻是由于小隊人數太多,行動起來難免累贅,離開時還是不慎被衛兵發現了。
圖書館緊鄰長老府,是風雪山莊夜晚戒備最森嚴的區域之一。好在伊川秀知技術過硬,指揮着隊友們且戰且退,這才沒被立刻包了餃子。
由于瞭望台上的衛兵威脅太大,秀知直接令同伴放了把火,點燃了瞭望台的木制基座——當然他沒有制造火災的打算,象征性地燒出點黑煙就滅了火,但這也足夠将台頂的衛兵逼下來。失去了制高點視野的巡邏隊們不得不和冒險者玩起了遊擊戰,打到快天亮也沒分出個勝負來。
秀知擡頭望了望微亮的天色,不禁有些擔憂。
他不知道從夜間副本無縫過度到白天副本會是什麼景象——說不定夜晚的巡邏隊會在天亮的瞬間作鳥獸散,也說不定會湧出加倍的衛兵對他們進行混合雙打。保險起見,必須在天亮前脫身才行。
他環視四周,用手指了指不遠處成排的稻草車。接到指令的小弟們立刻會意,一道破壞光線打過去,把稻草碎屑炸得漫天飛揚,混合着爆炸時産生的煙塵,立竿見影地妨礙了追擊者們的視線。
——也暴露出了原本躲在稻草車後的人影。
小夜:“……”
莉玖:“……”
龍星:“……”
秀知望着幽幽立在那裡的冒險者們,頓時也傻了眼。
隻是,被煙熏了好幾次的衛兵已經生出經驗,掩着口鼻依舊跑得飛快,沒空給他們用來發呆。冒險者們隻得繼續狼狽逃竄起來。
——被迫跟随大部隊跑路,潛行得好好的突然被拉入戰場的姐弟倆氣得差點噴火。
十幾分鐘前,當窗外傳來爆炸聲時,躲在二長老房間裡的人們就知道機會來了。
亂鬥引走了不少衛兵,剩餘的零星幾個巡邏者對于小夜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阻礙。她帶着姐弟兩人一路無聲前行,躲過衛兵的視野,眼看就能離開長老府這片區域——
萬萬沒想到另一個小隊突然改變行進方向,還好巧不巧地炸了他們的藏身處。
伊川秀知自知理虧,連忙邊跑邊說:“很抱歉連累了你們。是我們剛才的行為考慮不周,在這裡給三位賠罪了。”
被牽連的三個倒黴人沒有發話,隻埋頭狂奔。
而這位冒險者中最大規模團體的領導者靈機一動,突然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通過部下們靈通的情報網,他已經知道唯一一個拒絕他的那位訓練家名叫北鬥,正是在石英聯盟協助對抗過恐怖分子的選手之一。如果能将這個強大的參賽者拉入團夥,對他們而言隻賺不虧。
想到這裡,他立刻換上誠摯而擔憂的語氣,“我知道口頭道歉無法彌補三位的損失,不如我們暫時合作如何?以我們的實力隻要聯合起來,想必可以在天亮之前安全逃離,我可以集結全隊之力先幫您的隊友脫身——”
話音未落,秀知見一直沉默的北鬥突然打了個手勢。
幾秒之前,背後追逐的衛兵剛剛射出燃燒的箭矢,落在樹下層層疊疊的枯葉堆上,燃起一陣黑煙。在枯葉的燃燒最旺的那一刻,兩隻夢妖的身影突然浮現在訓練家旁邊。
奇異之風卷起的黑色氣流與煙塵融為一體,令原本顯眼的白衣也消弭在其中。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隻小幽靈已經用精神強念拽着它們的訓練家一飛沖天,直直沒入雪松的枝葉裡沒了動靜。這一切都發生在黑風與煙塵籠罩的角落,沒有任何追兵能夠有所察覺。
北鬥冷漠地轉過頭,丢出了和第一次見面相同的回答:“就像這樣?”
秀知:“……”
秀知:“告辭。”
大概是戰鬥的動靜實在太大,源源不斷的衛兵從不同方向用來,幾乎将長老府一帶圍得水洩不通。伊川秀知一行人隻能繞着長老府轉圈圈,左沖右突了半天也沒能逃離包圍圈。
他的心态倒是好得很,抱着“大不了就淘汰”的念頭,還有心思左顧右盼打量旁邊人的模樣。
那兩隻夢妖已經幫助它們的訓練家逃脫,一時半會多半沒有能力回來,而北鬥選擇的寶可夢——那隻正趴在他肩膀上的皮丘,在這種情況下也很難有所作為。或許正因為此,他才會不得不和連累了他的參賽者們一起逃跑,而沒有選擇單獨行動。
也就是說……如果我力挽狂瀾救他一次,說不定還能挽回印象,甚至讓他同意組隊?
想到這裡,熱衷于組建最強的冒險者同盟的伊川秀知立刻做出了決定。
他一揮手,腰間那枚始終沒有開啟的精靈球滴溜溜地高飛,在夜空中綻放出耀眼的光。
深藍色的巨獸在光芒中現身,仰頭發出高亢的怒吼。氣流随着聲音一同向四周震蕩,讓沖在最前面的衛兵險些跌個跟頭,紛紛忌憚地停下腳步。
帝牙海獅是秀知最強的搭檔。面對一群隻使用冷兵器和冰屬性能力的人,他相信即使敵我數量差距懸殊,帝牙海獅也能為隊伍制造出空檔來。
秀知充滿信任地看向自己的搭檔,正想下令時突然一怔。
他看到帝牙海獅的眼睛是通紅的。
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拽,将他帶離了原位。與此同時,帝牙海獅發出狂亂的吼叫,狂風暴雪呼嘯而至的同時,無數利刃般的冰礫噴湧而出!
秀知眼睜睜看着鋒利的冰棱就降落在眼前,猛地回過神來。
作為拿到職業訓練家執照的老手,“如何應對失控的寶可夢”是早已爛熟于心的必修課題。他來不及思考帝牙海獅為什麼會突然發狂,甚至來不及向搭救了他的北鬥道謝,扯着嗓子向隊員們喊出了“全員撤退”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