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眼神?我們又不傻,網上終霧海的新聞那麼多,拉普拉斯的高清照片傳得到處都是。”男孩一邊說,一邊扭過頭,不肯展露自己的表情,“……明明那麼多照片,沒有一張拍到過水君老大。”
“雖然我們多少都有預感……但我還是想确認一下,二副。”
船長将彥調整好神情,一字一句鄭重地發問。
“載着我們飛向太陽的那道極光橋……就是水君老大,對吧?”
随着小夜無言點頭,庭院陷入了漫長的靜默之中。
可能是鋪天蓋地的新聞中從沒有水君的身影令衆人猜到了真相……也可能早在駕着船駛上那道不可思議的通天光橋時就似有所覺,向來擅長制造噪音的南國船員們并沒有當場大吵大鬧。他們隻是沉默着,或低頭不語,或注視遠方,消化這個将劫後餘生的喜悅完全撕裂的事實。
“好,我決定了!”
船長突然展示他洪亮的嗓門,把正思索如何安慰同伴的小夜吓了一跳。
“今晚大家都能出院了,對吧?咱們晚上飯點在港口船上集合,好好吃一頓最隆重的慶功宴!有什麼心裡話都留到宴會上說!”
此言一出,凝重的氣氛突然被攪得粉碎。船員對此适應良好,馬上群起高呼響應,紛紛表示前幾天省吃儉用憋壞了,這次必須連喝八桶酒才能過瘾;而置身于人群中的小夜差點被閃了腰,剛收拾好心情,又被另一種不妙的預感擊中。
她徐徐扭頭,和心聲同步、神色凝重的船醫風鈴對上了目光。
……該不會,又是一個打掃衛生的不眠夜吧?
随後,庭院的集會到此結束。船員們一哄而散,開始各自返回病房收拾行李,辦理出院手續——或許還有和阻止他們過早放棄治療的醫生打嘴仗。
聽說患者要提前出院,加島醫生從頭發絲到腳尖都寫着不贊同。但她實在拗不過固執的年輕人,隻好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大串注意事項——比如在肩膀的傷口愈合前千萬不能卸下夾闆亂動;以及餘毒未清的右眼必須每天換藥三次,不然就等着變成獨眼龍吧;最重要的是,就算辦了出院手續,也至少要等到明天才能領取寶可夢,擅自去見寶可夢絕對會被抓回病房狠狠修理!
“……”
面對醫生兇神惡煞的面孔,小夜連連點頭以表求生欲。
在離院之前,船員們還被醫生硬壓着各自做了一套精密的全身檢查,人員衆多加上十幾個項目排隊來襲,連結果都要等到明天才能知曉。小夜對此倒是不以為意,隻簡單地留了個用來接收消息的郵箱。
一番折騰後,等小夜踏出醫院大門,日光都已經西移。她看了看手裡那滿滿一袋子醫療用品,不禁開始懷念起當初在風雪山躺過的醫療艙——可惜,隻有冰見家族會财大氣粗到給每個傷患都配備昂貴的醫療艙,作為手頭不寬裕的普通訓練家,如今也隻能等待傷勢緩慢地自然痊愈了。
到達集合地點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
小橘子島的港口依舊如同之前一般熱鬧。無數船隻在岸邊停駐,周圍擠滿了忙忙碌碌的水手。而海王丸号顯眼的巨大藍色旗幟也依舊在熟悉的位置屹立着,夕陽為漁船披上了一層橘紅的輕紗,幾乎像是初見的那個清晨的逆演出。
而才剛靠近幾步,唯美的畫面已經就被敲了個稀碎。
小夜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哪裡來的施工隊在船上揮舞錘子,叮當作響,鑿出要拆掉甲闆的架勢,一時間都開始思考是不是敵襲,需不需要開始指揮。幸好船長足夠眼尖,遠遠就看到了小夜,開始朝她一通猛揮手。
“快上船——今天咱們吃椒鹽味的炸薯餅——”
小夜謹慎地走上船,看到船首本來就殘破不堪的蓋歐卡雕塑被徹底拆掉了,隻留下一片光秃秃的鐵闆。
“船長,這是在……?”
海部将彥擠擠眼睛,賣了個關子:“明早你就知道了——有驚喜!”
天色已晚,施工隊帶着半截蓋歐卡匆匆離去,似乎打算明天再繼續未完的工程。而海王丸号船員們也陸續到齊,無論是老員工還是新人都齊聚在甲闆上,開始一如往常那般熱熱鬧鬧地擺桌椅。
蛋蛋師傅做好的料理仿佛流水般源源不斷飛出,平均分配降落在每張桌子上;而輪機部的露子雪香母女倆已經往甲闆上搬了十幾個酒桶,看得小夜冷汗連連,愈發擔心自己和風鈴要收拾殘局勞作到天明。
待所有人和所有寶可夢都圍桌落座,夕陽也正好是最絢麗的時刻。海平面被染成了鮮豔的紅,就像構成绯露堡壘的珊瑚礁一樣,美得不可直視;而散發着清香的美酒色調接近金黃,在餘晖的照耀下熠熠生彩。
人們短暫地安靜下來,将目光投向船長。随後,海部将彥率先端起了酒杯。
“那麼,第一杯酒,讓我們敬給我們的恩人、朋友,為我們而犧牲的戰士——”
衆人舉起杯,在半空中重重相碰。
“——敬水君老大!”
一杯酒下肚,凝滞的空氣立刻被打破。船員們就像解放了天性一般,有的笑有的哭還有的唱歌,遠在绯露堡壘的拉普拉斯要是聽見這種荒腔走闆的曲調,多半要再給終霧海下一晚上的雨。
聽到幸之助終于一邊牛飲果酒,一邊喊着水君的名字嚎啕起來,小夜反而松了口氣。
南國人向來性情爽朗,隻要将情緒好好釋放出去,想必就沒什麼磨難能攔住他們的腳步吧。
酒到中旬,船長已經把自己灌得迷迷糊糊,開始感歎這次的冒險永生難忘、流連忘返,隊友們也都棒極了,不如新人們幹脆也永遠留在船上吧——
小夜聞言默默後退了一步,軍校生風鈴也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應沒喊遵命,隻留下反應慢了半拍的一浩獨自面對船長的盛情邀請,吓得眼淚都飙了出來。
拼盡全力遊說了好半天都無果後,半醉的船長将彥隻好癟着嘴接受了現實,轉而大手一揮,使喚自己的兒子去取出幾套嶄新的水手服。
“就算以後不在船上了,你們也永遠是海王丸号的一員!”他不由分說地将水手服往三人懷裡一塞,“拿好!以後要常穿啊!”
風鈴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懷中的短裙套裝,又看看小夜和一浩手裡如出一轍的短褲,實在忍不住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咋了船醫?今天是真心話之夜,有什麼意見盡管說——”
對上船長将彥陽光燦爛的笑容,風鈴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報告船長,我一直很在意……為什麼我的水手服是裙子,而二副是短褲?”
船長被問得眨了眨眼,露出一副不在狀态的表情。
“啊?咱們海王丸号制服都是這樣啊……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說這樣太普通了!換成男裝是裙子女裝是褲子絕對更好玩!我這就去聯系裁縫——”
小夜面無表情地伸手一拽,把醉醺醺的船長固定在原地,防止船員們遭受無妄之災。而風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還是大聲開口。
“但是船長——二副和我都是女生!”
船長:“哎二副你别拽我我要打電話……”
船長:“……”
船長:“啊?”
拜小船醫的洪亮嗓門所賜,整艘船上的人都清晰聽見了她的發言,齊刷刷陷入沉默。
海部将彥和他大驚失色的兩個兒子同時舉起手,顫顫巍巍地指向小夜——他們那位冷靜、幹練、擅長發号施令、頭發也很短的二副。
船員們:(顫抖)“真……真的!?”
小夜:(從容)“真的。”
下一瞬,衆多水手們齊齊發出了吓到醒酒的尖銳爆鳴聲。而置身于一片噪音之中,小夜心平氣和,心如止水、心神甯靜,甚至感覺此行此景十分熟悉,令人忍俊不禁。
哈哈,真懷念。
簡直就像回到了故鄉的研究所後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