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陰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其徹底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望不到,這才踏入了露天泉林。
熱水投入白玉池中,氤氲缭繞,伺候的宮人精細異常,絕不是彭嬷嬷那等人可比的。
她們話少且有眼色,做事麻利嚴謹,以主子的心思放在第一位,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心裡有數。
正如此刻,沈陰陰眼神朝着桌上一瞥,下一刻就有人将溫好的清水遞過來。
衣裳脫下一半,沈陰陰坐在坐在妝奁前,看着銅鏡裡模樣清秀陌生的臉,不由自主的問道:
“他如今在哪兒?”
“沈娘子是在說‘銀星’?他死了,高人把他從掖庭宮救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身子都涼了。”
沈陰陰忽而感到一陣惡寒自腳底升起,‘銀星’死了,賢妃不知道,慶王也不知道,德順高人在用一個早已經死掉的人,利用他們…….
若是哪一日,他将‘銀星’之死歸結于其中一方,那麼另一方必定大做文章,如今慶王與楚王之間争鬥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刻。
平靜的水波底下早已經是波濤暗湧,雙方看似都在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實則就等着再添一把火,讓整個河面都炸翻了天。
沈陰陰有種預感,‘銀星’就是德順高人用來攪亂河水的那枚石子。
不過眨眼兒的功夫,她就已經被收拾的妥帖,臉上再沒有一絲銀星的影子,連指甲縫兒都被清理的幹幹淨淨。
一條又一條柔軟細膩的方巾接連不斷的擦拭着頭發,再将桂花油加入香爐中,慢慢熏陶着半濕的頭發知道幹燥柔順。
房門從外面打開,端上來各色佳肴,如今時令中沒有的瓜果蔬菜,還有天南地北搜羅而來的奇珍異味,卻也能頓頓出現在她的方桌上。
沈陰陰不得不承認,若她是前朝哀帝,每日這般度日,久而久之,自然是無心朝政,昏聩無能,連筆都不知該如何握住了。
“整日悶在這裡的确無趣的很,不如去問問高人我除了看些藏書之外,還能做些什麼?”
沈陰陰狀似不經意間的問着,一口一口吃着盤中鮮嫩多汁,軟爛可口的牛犢肉。
“高人特意交代過,若是沈娘子覺得悶,大可遣派我們去查探消息,不論是前朝後宮,但有所提及,必定知無不言。”
回話的宮女一臉的赤誠坦蕩,眸子清亮,堪比清澈見底的一捧汪泉。
“此話當真?”沈陰陰有些猶疑,她還是不敢相信德順能對她如此的不設防備。
宮女輕笑,似乎對沈陰陰的戒備絲毫不意外,隻慢條斯理的解釋着:
“高人說過,對沈娘子不必設防,他不會害娘子半分。娘子若是不信,也不必強求,日久見人心。”
這話說的倒好聽,沈陰陰卻半個字都不信,她如今自知逃不脫德順的手掌心,卻要想個法子讓姜凝曜得知眼下的情況才行。
“單于府和幽州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自從去歲突厥人大敗之後,畢氏部落元氣大傷,收斂了許多,已經許久不在單于府境内挑釁了。倒是幽州……”
沈陰陰擡眼望過去:“幽州怎麼?”
被她目光中的凝重所攝,宮女愣了一瞬,随即道:
“幽州節度使王緬英勇就義一事傳的沸沸揚揚,如今聖人還未指派新節度使上任,怕是對王緬之死心生不滿。除此之外,幽州并無異常。”
王緬怎麼死的,沈陰陰再清楚不過,身為安康帝制衡幽州的一枚棋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滿也是再正常不過。
但聽到最後一句,幽州并無異常,沈陰陰暗暗繃緊的心弦才終于松卸了下來。
并無異常說明姜凝曜還未從關外回來,而關于她失蹤的消息也一定被鐘長榮和周通城商議後死死瞞住,未曾透露出一絲口風。
如此安排便是最好,不然以他的性子,怕是沖動起來什麼都顧不得了,到時候讓安康帝發現了端倪,後果不堪設想。
眼下最最最要緊的,是要想法子讓姜凝曜知道德順的真面目,再不能被他所蒙騙。
沈陰陰閉上了眼睛,内心默念:師姐,這一回就靠你了,你可千萬别叫我失望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