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幽靜,酆都城内黑暗一片,隻臨近城門時的坊街附近可見半邊紅光天色。
起初是雜亂的馬蹄聲,腳步聲,而後聲音越來越大,人聲喧鬧鼎沸,最後成了嘶吼怒号。
這聲響傳入城内,百姓們皆惶惶不安,卻不敢動彈,隻窩縮在家中,等待着外面這場戰争能快快結束。
而在皇城最深處的皇宮内,城門處的喧鬧傳不進來,琉璃燈盞照在朱紅的宮牆上,暗影鮮紅灼灼,卻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壓抑。
兩道影子慢悠悠的宮牆走過,晚玉一身深色宮裙,手中舉着一盞普通的紙燈,忐忑不安的看向身側同樣穿着宮女衣裳的沈绮。
“娘娘……我們…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她方才睡的正熟,忽然被沈绮叫醒,入目是一張帶着神秘笑意和無限雀躍的臉。
沈绮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晚玉走在深宮甬道,看着一眼望不到頭的深宮,還有身旁莫名雀躍的沈绮,心中惶恐至極。
甬道盡頭左轉,再走過一段,看見一扇緊閉的朱紅金釘大門,明是富麗鮮豔之色,如今卻寂寥頹敗的陰森。
晚玉後知後覺的認出了這個地方,吓得後退一步:
“這是德妃的春禧殿……”
沈绮幽幽笑了,她盯着殿門,一步步走近,門口的金吾衛瞧見來人,像是無所知覺一般,甚至主動将關閉的殿門打開。
在晚玉震驚的眼眸中,沈绮慢悠悠的邁入春禧殿的大門。
德妃敗落,身後伺候的宮人早就另尋出路,連守門的宮女都不見人影。
殿内沒有點燈,黑黢黢的,一股子破敗的味道撲面而來,紗帳後隐隐傳來女人嘀嘀咕咕的低語。
殿門從外面推開,發出輕微的聲響,裡面的人聽見動靜,窸窸窣窣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
屏風後面彈出一個頭來,晚玉吓得差點兒尖叫出聲。
灰白的發絲散亂,一張臉慘白憔悴,皺紋橫生,雙眼凹陷,依稀能看出以往德妃的面目。
“我兒,是我兒來了嗎?”德妃眯着眼睛,殿内昏暗,她看不清來人。
就連聲音都不複以往的端莊清亮,沙啞的像是石子在地上磨砺。
晚玉靠在門闆上,怔怔地看着沈绮一步一步走向殿内。
“你兒?慶王嘛?”
“你别裝了,你兒死了,慶王死了,脖子腦袋一起掉了下來,連個全屍都沒有,你不知道嗎?”
沈绮走至屏風前,慢慢蹲下身來,平視着德妃,嘴角帶着上揚的笑。
“他好慘呐,你是不是很想見他?瞧,我把那日他慘死的模樣畫出來了,你快看看!快看看你的兒!”
說着,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畫紙,黑色的墨漬暈染在紙上,一個屍首分離的人躺在地上……
德妃瞳孔大縮,她喊叫一聲,雙手抱頭埋進膝窩裡,像個被驚吓過度的孩子。
沈绮伸出手,一把薅住德妃的頭發,強迫她擡起頭來。
“你快看看呐!這是我畫了好幾個晚上才畫出來的,你快瞧,我畫的像不像,你看他身上穿的月白雲錦繡松紋,是不是你給他縫的?蹀躞帶上的鑲金蟠螭紋白玉是不是幾年前你送給他的生辰禮?你快看看啊!!你給我看!”
沈绮面目猙獰,手上不住的用力,德妃的頭頂間已隐隐見了血迹,黑灰色的發一茬兒又一茬兒的被拽下來。
晚玉看着這一幕,雙腿發軟,整個身子都靠挂在門闆上,動彈不得,在她眼中,沈绮雙目赤紅,帶着近乎于魔障的瘋癫,比德妃還要可怖。
“不不….不!!”德妃看着畫紙,崩潰大哭,那張臉幾乎是在瞬間老了二十歲。
直到看見她這般神色,沈绮終于滿意的松開了手,她坐在地上,看着德妃癱倒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慶王的名字,痛不欲生,吃吃地笑出了聲。
笑着笑着,眼淚落了下來,輕聲道:
“我兒死的時候,你們就該想到有這天。讓慶王下去給我兒償命吧,這是他該得的!”
“你們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這就是報應。哈哈哈哈哈……報應!”
沈绮紅着眼,淚珠挂着臉上,她伸手抹去,起身欲走。
“我沒想害你兒子的命…..我隻是想壞了他福澤深厚的命格,是賢妃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身後的德妃忽然出聲,語氣中有難得的清醒。
沈绮頭也不曾回:
“所以她死了!不管是誰,你們都是幫兇,我不會讓你死,楚王嘗了喪母之痛,你就要嘗喪子之痛,我嘗過的痛,你們都要嘗一嘗!”
晚玉跟着沈绮快步走到殿外,聽見裡面德妃肝腸寸斷的嘶吼:“我的兒,把我的兒還給我……”
沈绮快步離去,将德妃的呼喊抛之腦後。
晚玉跟在她的身後,隻覺得自己的兩條發軟的腿怎麼也追不上前面的人。
她氣喘籲籲,最後不得已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