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會你箭,我要你先保護好自己。”沈令儀說,眼裡帶着一點惋惜。
她的聲音頓了頓,像是有話哽在喉頭。
“再保護好戚堯。”
阿土一愣。
朔風亂吹,帶走了少女的尾音,戚堯的腳步停在客棧門口的另一側,倏忽間聽見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随即而來的是惶惶。
他踏出客棧,朝沈令儀和阿土說:“蕩雲城的鸮市在地底,客棧裡面有間廢棄的屋子,往下通到鸮市入口,我們就往這裡進吧。”
戚堯把着自己的長刀,自然地走到了沈令儀的旁邊。
“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抓出馬均後面的人。”
沈令儀揉了揉被風迷住的眼,嘴角淡笑:“但願。”
*
夜深幾許,鸮市便熱鬧幾許。
在這個地方,人和物可以被一齊擺在賣架上供人挑選,但無論是人還是物,都不問來處。
沈令儀抱着劍,想起了自己五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地方待了一月有餘才被賣出。
對了……她記得是在不居城中。
女人指染丹蔻,一身绫羅綢緞,在奴隸堆裡遙遙一指,嘴角吟吟笑,美眸流轉。
“我要她。”
女人對面的麻木人堆裡是一雙近乎染血的充滿着恨而犟的眼,籠子裡的少女不懷好意眼帶殺氣地擡眼盯着她,好像是以為她會和之前來買她進窯子的女人或者想要把她養作外室的幾個男人一樣。
畢竟當時她手無縛雞之力,又容貌清豔美得突出,實在想不出還能把這樣的女人買回家幹什麼。
可那女人靠近了她,伸出一隻如玉般的纖纖手指,在沈令儀即将一口咬下去的下一秒開口吐出幾個字:“想繼續活命嗎?”
尚在籠中的沈令儀愣了一瞬,又聽得對面女人巧目含笑。
“不僅要活着,還要活得好,”女人眨了眨眼,“活得比所有你恨的人都要好。”
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少女瞬間收回了所有利爪尖刺,猶疑地跟着女人回了家。
沈令儀記憶裡困住她的籠子漸漸與現實中的籠子重合,她盯着鸮市正在移出來的人籠,凝了神發呆,幾息後蓦然一笑。
放他爹的屁!
姜紅蓮就是個大騙子!
忽悠人倒是真有一手。
她恨的人麼……沈令儀掰起了手指。
十指不夠用。
結的仇也一個未消。
她愛的人麼……沈令儀下意識微搖了搖頭。
本來就沒有多少,現今怕是原先愛的也都變成了恨的。
她歎了一口氣,心中千思萬緒,側回頭,剛想找找阿土的人影,卻沒想到下一秒就在自己的視野裡撞見一雙眼。
是戚堯。
他倒是神色如常,沒改掉他自小養成的走哪靠哪的習慣,下半身倚在一方像是結賬台的地方,長腿随意交叉。
他眉眼漫不經心,下颌微擡,示意不遠處成堆擺放的人籠,又望向沈令儀:“怎麼?”
眼角笑意若有若無,戚堯總是看起來這樣天地無束。
可他少時才不是這樣的。
沈令儀心裡因為知道了這一點忽然就有了慰藉。
萬幸自己現在還有個熟識的人。
其實她的人緣也沒有那麼差嗎。
戚堯說完,見她沒有回聲,臉又靠近了沈令儀一點。
“你怎麼了?”
沈令儀被這頓時放大的眉眼臉龐驚得後退了一步,哪想到竟然被一顆石子絆得趔趄,隻得擡頭幹幹地應他:“我、我在想……阿土怎麼還沒回來——”
戚堯長得不錯,原先她很少細細瞧過他,方才這麼一下,真是闖得她不知所措。
“對啊——就是阿土!他說是要去解手,怎麼現在也沒回來?”
戚堯也覺得有些奇怪,同沈令儀一起環顧四周。
人影幢幢,如同川流不息的大海。
哪裡還有阿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