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裹挾着風聲,在即将觸到馮三的那一刻被他長槍匆忙一轉,堪堪擦過他脖頸。剩下兩人都眼帶驚憂,急急側過臉去。
“三哥!”二人異口同聲大呼,他們又轉過頭,“是誰躲在那裡!”
兩人氣勢洶洶,就要将這個射箭偷襲的家夥甕中捉鼈,眼神不善。
正面直對必然不是什麼好辦法,沈令儀雖有這樣強硬的勇氣卻也不蠢。趁着這三人被戚堯射出的箭分神的間隙,她忍着身上傷口綻開的刺痛,跑離了馮三幾人的攻擊範圍。
她飛檐而上,低下頭一瞟。
前面就是繁華的寒州街道,雨已經停了,風雖仍吹,但街上人與人慢慢出現,隻要她飛身下去,就是魚入河海,再沒人能找到她。
沈令儀迅速回頭,隻猶豫了一瞬,随即就朝院内戚堯他們所在的地方奔去。
戚堯見她過來,也很是一驚,他此時打暈了馮流岸就要将他背起,手中長刀鋒利,利光還挂着未盡的雨水。
“接着!”他左手将弓箭向上用力一抛,自己則竄出了藏身之處,回看她的眼神像是另有深意。
沈令儀絲滑地接住,沉默地點頭,活動活動了自己的肩頸,立于檐上,作攻擊狀。弓弦每拉開一點,她感受到的疼痛便多了幾分,幾乎就像是她自己去剝離自己血肉的一種痛楚。
她緊緊咬住牙關,抑下自己喉間熱血上湧的沖動。許是太久沒練弓了,她臂膀撐開有些生澀,但還是拉開了弦。
檐下戚堯動作靈活,長刀或直擊或側剮,雖也被傷到了幾分,但瞧起來并不算太慘。可沈令儀一眼就瞧出來了,倘若時間繼續流逝下去,輸的,死的,都一定是戚堯。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耳側方才亂作大呼的風也學乖了起來,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她努力将自己激烈跳動的心跳靜下,呼出了一口氣,心跳漸漸變得沉穩平緩。
“公主殿下,學箭要靜心。”
“公主殿下,學箭不為殺人。”
她聽見了自己的啟蒙女官徐婉對她數次叮囑過的話。
沈令儀睜開了眼,在心中答道。
“老師,我學箭是為要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所以即使殺人也在所不惜。
戚堯躲開了眼前的一槍,因為纏鬥時間的延長動作也遲緩了起來,三位名将的合擊,他能撐到現在已然是不錯了。
背後一刀攜着風劈的聲音,橫刀就揮砍向他。他雖在意識到的第一刻便瞬間轉頭對應,但時機卻明顯慢了一步。
不好。
戚堯心中警鈴大作。
解意府的存在本來知道的人就少,況且解意府中人的行動也都是暗中進行,他萬萬不能将解意府扯進來。
他這一回怕是要多受些皮肉之苦了。
想象中的痛苦并沒有降臨,戚堯擡眼望去,遽然意識到了是沈令儀的作為。
這箭太快也太鋒利,箭矢帶着尾勾,即使準頭差了那麼點,卻也命中了馮四的心肺。高大的身影瞬間倒地,血流不止,伴着他遏制不住的哀嚎。
“四弟!”
“四哥!”
二人的眼中都燃着恨,氣憤上了頭,轉頭就向射箭的人望去。
馮七年紀小,一下就罵出了聲:“你這個賤人!殺我六哥又來傷我四哥!”
“你就活該千刀萬剮!待我抓到你定把你折磨一番買進最爛最髒的窯子,讓你餘生都生不如死!”
沈令儀沒有被這些言語激怒,反倒笑了。
“寒州馮氏,一門七子,鎮西大将軍,飛雲都尉,右護衛将軍……”她揮了揮自己手中的滿月弓,聲音有明顯的不屑,“原來也不過如此。”
“你!”馮七被氣到說不出話來,奔走兩步,輕功一運,也立即就飛身上去。
馮三站在原地,并沒有動,隻是看着不遠處挑釁的女人,一言不發。
他總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熟悉,卻又覺得能出現在這張臉上的表情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該是怎麼樣的呢?
馮三瞥了眼仍舊在地上痛苦的老四,視若無睹般轉過頭,卻沒想到他分神片刻,躲在角落的那個男人就已經攜着老六逃跑了。
他眸色深沉,像是終于想起來了一樣,呼了聲:“四弟!四弟!快來人啊人都去哪了——!”
匆匆趕來的侍衛這才把倒下的男人擡回去醫治。
“六弟,你可要學聰明一些,不然……”馮三語氣稍歇,複而喃喃,“不然你能不能撐過下個月的今日都猶未可知。”
飛檐走雁,茂樹栖雀。
戚堯帶着馮流岸離出了一些距離,一把将他抛向地面。地面尚且濕漉漉,馮流岸自诩是個雅士君子,此番行徑實在是讓他不愉。
“你怎麼這麼生氣?”點啞穴的有效時間已過,他說話自如,望向了一旁用不知道哪裡搞到的繩子正在給他捆住的戚堯。
被問的人淺淺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他。
馮流岸也是個性子怪的,方才還一副重傷體弱的模樣,現在和他搭起話來倒是面不改色。
“你要将我綁到哪裡?”他說,“你看起來不準備殺了我。”
馮流岸被綁得嚴嚴實實地,戚堯長刀架在他脖頸,平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