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裡寂靜無聲,隻剩火苗肆無忌憚地跳動,偶爾發出火星子的霹靂聲。
她快步走了進去,發現裴林手握長劍,全神貫注,如驚弓之弦。
他的身旁是浩浩長西軍。
沈書清越發不安。
裴林瞧見了沈書清,有一絲驚訝。
沈書清直奔他身前,眼神如千年冰山,“李玚在哪兒?”
裴林面不改色,随口說道:“你不是在涼州嗎?”
“我問你李玚在哪!”壓抑了許久的心驚迷茫,沈書清終是吼了出來。
裴林沒有說話。
沈書清急得跺腳,掃了眼一旁一動不動規整如山的長西軍将士,更加确信了自己内心所想。
“裴林,裴副将!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你家将軍送死嗎?”
沈書清大幅地喘着氣,接着喊道:“你我皆知李玚此局要以命相搏,賭此戰的勝利。”
她突然低下聲來,滿眼無措:“可我不敢賭他的生死。”
裴林有些動容,嘴巴抽動着,仍是沒說話。
沈書清倔強地擡頭,盯着裴林的眼睛:“他帶了多少人馬?”
“五萬精兵。”裴林答。
沈書清雙手緊緊捏成拳,覺得自己呼吸快要凝滞。
“再過半個時辰,我就帶剩下這些将士前去增援。”裴林不忍,多說了一句。
沈書清苦笑道:“半個時辰。裴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等這半個時辰。李玚隻帶五萬兵,就是給烏蒙人時機,讓烏蒙人掉以輕心,覺得殺他輕而易舉,從而奮力去圍攻。他一定會讓烏蒙人傷他,可你敢賭這半個時辰嗎?你敢賭烏蒙人不會抓住機會殺他嗎?”
“我……”裴林無言,因為他自己内心也是苦苦焦灼,可李玚走前早有囑托。
“這是軍令,不可違。将軍還吩咐過,不要讓你一個人去找他。”裴林低下了頭,咽下一口悶氣,“将軍在主帳裡給你留了東西。”
沈書清猜到是什麼了。
她偏過頭去,壓着哭腔:“我不會看的。”
“必須是半個時辰嗎?”她追問道。
裴林點點頭。
淚霧涔涔,火光倒映在沈書清濕潤的眼眸中,如同漫天星鬥。
“裴林,能不能帶我一起走。我也會武功,我也有本事,能不能帶我一起走?”她懇求道。
裴林深深地望向他眼前這個不依不饒的女子,雖身着襦裙頭戴發簪,可頗有巾帼之姿。
“他要守浩浩河山,能不能讓我去守他。”
裴林沉沉地閉上眼,點頭應允了。
時間倉促,沈書清換上了和長西軍将士一樣的鐵甲,将李玚贈她的襦裙細緻疊放。
她選了一把握得舒适的鐵劍,牢牢攥在手裡。
金戈鐵馬,不過如此。
裴林怕她吃力,問了一句:“能習慣嗎?”
沈書清笑了笑,将頭發全部挽上去,“以前在家中練過,不用擔心。”
裴林點了下頭,回到長西軍裡。
沈書清默念着,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一半了。
她不知李玚最開始的作戰計劃。
但她大概猜到李玚已經改變了計劃,本想着還有三日,尚有商量的餘地,可今夜事發,她完全措手不及。
李玚是怕時間沒有留給他回旋的餘地。
她回身,突然很想去看看,李玚給她留了什麼。
桌案上有個木匣子。
沈書清顫巍巍的手擰開鎖扣,裡面的東西令她泣不成聲。
她本以為會是一封遺書。
厚厚的銀票上疊放了數張田契地契,沈書清淚眼模糊,根本數不清。
這些都是尋常人家成婚時,女兒家的嫁妝。
裡層夾了一封李玚的親筆信。
“阿晗,此行匆忙,金銀首飾、玉器陶器皆未攜,故留爾唯此。待爾回京,泰和殿内,皆爾之物。若尋得如意郎君,則為嫁妝;若孤身一人,則以傍身。”
他想好了所有退路。
蘇府無人,她無父無母,無至親,無歸宿。李玚留下這些貴重之物,是想告訴她,若是他真的不能再護她,她也能有安身之所。
他甚至沒有希冀沈書清等他一輩子。
沈書清倚在桌角邊,哭得不能自已。
李玚才是那個願意護她一生風雨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