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攝政王洛睿甯告了假，實屬稀奇。

與新帝婉音公主一樣，攝政王洛睿甯也是前朝奪嫡之戰中幸存的年紀最小的一位親王，前朝時他便戰功赫赫，平定多場外族入侵和内敵叛亂，被先帝封為荊南郡公，封地位于西南。

大晟天封十九年，即先帝去世前十年，一生曆經戰役無數的洛睿甯卻在一場小戰之中不慎落下腿疾，自此不再披甲上陣，偏安西南一隅，到活得十分低調。

直到先帝駕崩，新帝人選将将确立之際之際，這位荊南郡公才蓦然顯出他的狼子野心。

洛睿甯忽地冒出頭，在攝政王人選上大做文章，朝中老臣大多舉旗支持，一夜之間西南小地方的荊南郡公名正言順成了京城的攝政王。

連涔沅也防備不及，早知如此，他便該做的再決絕一些，将前朝那些個老家夥的腦袋一股腦全砍了。

老皇帝薨逝那晚，大興宮火光沖天，已燒死了一衆宮妃和奴仆。

次日，禦前那位年輕的大監涔沅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玄冥司院内的翠竹月色下，又眼瞧着禁衛将一批批東宮朝臣拖入重獄之中。

那些日子，京城郢都的護城河都被染成血腥紅色。

洛晟王朝一朝改天換日，即位的新帝卻是位金钗之年的小公主，令臣民皆驚掉了下巴。

或許那時起洛睿甯就已蠢蠢欲動，也或許更早，不過攝政王一事也不算全然是壞事，起碼令陛下收起了登基時的那幾分得意，看清楚了周圍是如何群狼環伺，危機四伏。

攝政王不在早朝上，皇帝心下稍安幾分，聽到王青義查不到殺害工部侍郎崔景然的兇手，又想将皮球踢回大理寺，洛玉明便冷着臉回絕了他。

王青義到底還是沒膽子當朝空口無憑地指認涔沅包藏犯人，也在涔沅意料之中。

陛下轉而問起衆臣，工部侍郎有何推薦人選。

“尤卿你乃工部尚書，朕自然最看重你的話，你來說說。”洛玉明小手一勾，居高臨下地聽着。

“回陛下，臣以為江南郡郡守張淼可堪委任，此人出身工匠世家，主持過江南水利工程修建和行宮修繕之事宜，若能由他擔任工部侍郎，臣以為必将有利于工部各項工程之推進。”

按輩分，尤翊坤是皇帝的小姨夫，陛下對他還算信任，她點點頭，表示會仔細考慮：“好，若無其他要事，今日便退朝吧，涔卿留下。”

“是，陛下。”涔沅疑惑地看了陛下一眼，按例，玄冥司的司正本不需上朝，若有要事可單獨奏禀聖上，若不是為了提防攝政王洛睿甯，涔沅也不屑于每日在這裡聽那些大多與他無關的廢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恭送陛下！”

早朝結束，在太監和侍衛的簇擁下，皇帝與涔沅并肩踏出大殿，穿過雕欄玉砌的回廊往攬台走去。

“涔公公。”陛下如此喚他，這稱呼久遠得很，比涔卿和愛卿都更顯親密。

“陛下，臣在。”聞此稱呼，涔沅心中也有所動容。

“尤翊坤為人在你看來，如何?”陛下語氣猶豫地問了一句。

“在微臣看來?”涔沅反問了一句，玄冥司對朝中各位重臣都有詳細的查錄，争取令一絲一毫的變動也逃不出陛下的耳目，尤翊坤自然也不例外。

“此人乃先帝婚配給安國大将軍的，安國大将軍是陛下的親小姨，明面來看，尤翊坤确然是更偏陛下這方陣營，且他私德還算幹淨，安國大将軍不在京城之時，也從不見他流連府外……”涔沅不明白陛下問話的目的，先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

“朕想聽的是，你的直覺，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給朕打馬虎眼兒了。”陛下擡手阻止他繼續。

“微臣不敢。”涔沅皺眉，陛下如此關心一個老熟人，是為何?許是這老熟人向她進谏了些什麼有新意的言論?

該不會……太後垂簾聽政的事兒，是出自他的奏章裡。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尤翊坤何時和太後扯上了關系?太後隻是他老婆安國大将軍的親妹妹，二人何時這麼熟絡了?

“安國大将軍乃微臣摯友，也告知過微臣關于尤大人的隻言片語，皆非良言，譬如尤大人成親後還沒能戒掉賭瘾，被大将軍在賭場裡當着衆人的面責打了一番，此後才偃旗息鼓，因此僅以微臣之視角，此人怕并非如表象之溫和可靠。”

涔沅斟酌着說了一句，卻也知陛下對太後的依賴和寵溺，讓太後垂簾聽政一事應也是陛下所願，不過礙于自個兒的關系，陛下從未明說過。

“哦?是麼?這事朕還真是頭次聽說，還以為那二人是個女主外男主内的好夫妻典範呢。”陛下為這條偶得的八卦嗤笑了聲。

“那朕知曉了，無事了，涔公公忙去吧，對了朕還等着江南那條大魚收網呢，那事至多拖到過完年的春上。”陛下轉頭，嚴肅地向他吩咐。

“微臣遵命！”涔沅淡淡笑到，等他再扯下幾片攝政王的羽翼，且看他還能飛到幾時。

二人站定在大殿走廊一角，陛下指間拂過欄杆上的殘雪，拈起在指間消融：“涔公公，今年除夕還不一起吃年夜飯?”

“哦～”涔沅不常見地愣了一下，看向陛下的小小背影：“微臣不知到時是否會有公務，還請陛下體諒。”

“朕隻是随便問問，不必挂心。”皇帝轉身，回以他一個明媚的笑容。

“那……微臣告退。”涔沅回以和善一笑，看似淡然自如，實則歸心似箭。

馬車穿過東市時候，寒風凜冽，呵氣成霜，卻并未阻擋早市的熱鬧開場。

包子鋪、粥鋪、羊湯館子早掀開簾子，攤主們呵着凍紅的雙手，在招呼客人們進店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