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紀安禾回到家,推開門,卻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她脫掉鞋子赤着腳往裡走,卻在客廳陽台半遮半掩的窗簾後看見了陸謹川。
他隻穿了件單薄的黑色針織開衫,斜靠在露台的軟沙發上,垂着眉眼,薄唇緊抿,指尖猩紅明滅,空氣中升騰起薄霧似的煙圈。
紀安禾腳步頓了頓,停在不遠處的客廳中央,不知該不該走近。
這會兒天色還沒全黑,定睛望着西邊的天上,影影綽綽還能透出夕陽的輪廓。
陸謹川滅了手中的煙蒂,不經意擡眸,才看見客廳中央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的女孩兒。
她剛好停在夕陽餘晖落下的光影之間,濃郁的墨發剛剛觸碰到柔軟白色的毛衫,像是黑夜與白晝的對撞。
陸謹川胸口那點煩躁被生生壓了下去,他朝着紀安禾笑了笑,溫聲道,“幹嘛傻傻的在那兒站着,也不叫我。”
紀安禾笑吟吟走過去,陸謹川往後背靠了靠,調整姿勢,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紀安禾細長的手臂環上男人的脖子,在他的臉上偷偷啄了一口。
陸謹川單手攬住她的細腰,臉上仍舊是一抹柔色,隻是眉頭一直未舒展開,“公司的事都處理完了,想着早點回來陪陪你,沒想到你不在。”
“我今天跟一濛出去逛街了。”紀安禾遲疑着,想要把白天裡見到陸嶽安的事情說出來,可又覺得身邊的男人今天似乎心緒不佳,張張張嘴又換了話題,“我看網上說一月份的新西蘭正好是夏天,之前好幾條沒穿過的裙子,這下可以派上用場啦。”
陸謹川将臉貼在紀安禾的胸前,嗅着屬于她肌膚散發出的淡淡香氣,澄澈又清爽,令人心安,“嗯,多帶些好看的衣服,多拍些照。”
晚餐兩個人都沒什麼胃口,隻随便切了點水果擺在桌前。
陸謹川打開了一部很老的阿根廷電影,又将窗簾全數拉上,靜谧黑暗的房間裡兩人相擁着躺在柔軟的沙發上,看着電視裡不斷閃過的光影。
兩個人都看的心不在焉,以至于很久之後,紀安禾早已想不起那部片子到底講了什麼,隻記得導演将那間漏雨的教室、像末世一樣洪災泛濫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和時不時出現的紅衣少女拍的是如此浪漫多情。
陸謹川揉着她的頭發,将她的臉輕輕放在自己的胸膛,兩個人一起感受着同一顆心髒的搏動,他們在這片時空,在這間房,在此時此刻便是彼此在這世間最親密的人。
窗外突然落了雨,淅淅瀝瀝,混合着電視裡的聲響,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身邊的女孩漸漸沒了聲響,低頭看過去能看到她微微顫動的羽睫和輕輕皺起的眉頭,她睡的似乎并不踏實。
陸謹川輕輕歎氣,想起今天下午在西郊墓地的那番談話。
從十五歲起,每年的今天,陸謹川都會前往西郊墓地給陸靜辭掃墓。
陸靜辭是他的姑姑也是他的母親。
隻是今天原本該清清靜靜的墓前來了位不速之客。
陸謹川是從公司直接去的西郊,當他捧着母親最愛的白玫瑰走過那條窄道時,遠遠看見墓前站着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
這麼些年來,母親的墓前一向孤寂清冷,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來過。
陸謹川走到男人身邊,停下腳步,将手中的玫瑰緩緩放下,一言不發地打掃墓前落下的枯葉與灰塵,隻當身後的男人是空氣。
“謹川,是你嗎?這麼多年不見,你都這麼大了......”男人開口,似乎因為過于激動聲音一直在顫抖。
自上次一别,已經十年,陸謹川沒想到竟還會再見到眼前這個人,他回身,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聲音卻比這四九寒天還要冷,“你來幹什麼?”
“我想來看看你母親。”兩個男人面對面站着,身高齊平,模樣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連眼尾上翹的弧度都分毫不差。隻是右邊的男人上了年紀身闆不再挺直,臉色有些不太健康的泛黃,但再怎麼樣也掩蓋不住其年輕時的風流倜傥。
“可惜她不想見你。”陸謹川語氣冰寒,深邃眼眸中泛着血色,“請你離開,不要玷污了這塊地方。”
“謹川,我知道,你不願原諒我。”男人說着眼角兩行淚水落了下來,聲音悲戚,語氣無奈,“我不求你原諒,我隻是想,隻是想看看你母親,想親自過來向她道歉。”
“道歉?”陸謹川冷哼一聲,“人都走了快二十年了,現在來道歉,會不會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