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門樓是典型的海派中西樣式，牆體頂端設堞口，二層樓台設崗樓，為龍華地區的最高點。

今日的司令部門口格外熱鬧，一輛輛小車整齊的停在淞滬警備司令部的門樓前，從車上下來的人不是拿着攝影器材就是拿着記事本胸口别着一支鋼筆。

穿着黃綠色軍服的年輕幹部早就等在門樓前，他自我介紹姓李，單名一個盛字，是宣發科的科長，本次由他全程帶領大家參觀場地。

在人群中，清澄默默的站在最後面，在探訪名單上簽字後，宣發科的李科長便帶着一衆記者進入門樓内。

庭院入眼處均是中西樣式的建築，左手邊是普通電報室，右手邊是間小小的電話傳達室，據傳回的情報電話室其實連通着參謀處的電話隊和專用電報室。

清澄覺得這種結構很普通，一般的機關都是這麼設計。對于身經百戰的老記者們來說，更想看司令部和普通機關不一樣的地方。

那位李科長估計知道大家想看什麼，笑着拍了拍手，不一會衛兵拉着幾筐棉花擺在衆人面前，解釋道：“一會兒我們先去看戰士們的射擊訓練，不過為了照顧各位的耳朵，先煩麻諸位領取一對耳塞，等會兒可以戴上。”

然後李科長又說了些參觀的注意事項，無非就是多聽多看少拍照雲雲。清澄沒仔細聽，反正她是來接頭取地圖的，倒時候拍幾張照片，回去應付一下就行。

可那塊懷表是男士的，她要是挂在脖子上總有些不倫不類，所以那塊懷表安安穩穩地呆在她口袋裡，為了讓對方看見，她還特地把金鍊子拉出來一段懸在獵裝口袋外面。

這裡和普通機關最大的區别的就是寬進嚴出，入場時并沒有多做檢查，但是出場時包括膠卷和工作筆記都需要移交宣發科審核，沒問題的會在3個工作日内返還，李科長巴拉巴拉的一頓終于說完了。

衆人聽完沒有異議都按着要求領取了一對棉花耳塞，随着李科長的腳步前往訓練場，清澄看着營房後面三座尖聳的二層建築，那如西式墓碑一般的建築就是司令部的牢房，她有些傷心，曾有很多同志犧牲在此啊。

越接近訓練場地，那如鞭炮般的響聲越清晰。射擊場前連着個大操場，戰士們整齊的列隊在訓練中。

帶隊的李科長趁着大家還沒戴上耳塞又重申原則，一會操場和射擊場可以自由活動，就是不要影響訓練中的戰士，原地休息的士兵可以和他們的長官申請采訪，有别的需求再來找他。

“所有人請在11:00集合，我會在操場入口處等你們。”李科長擡手看了下手表對和善的對衆人說道，清澄也擡手看了下時間啊，現在是9:15，差不多2小時不到，采訪時間夠了。

射擊場是一個極大的圓形場地，戰士們分為幾堆，有拿着望遠鏡配合着機槍手做對空射擊訓練的，有的在幾個土堆前利用地形做沖鋒防守訓練中，有的端着槍打着靶子，還有一個班的士兵并列一排手持手.雷練習投射。

隻有清澄在心中冷笑，今天能在這訓練的隊伍估計是特意篩選出來的，每個士兵都精神抖擻，裝備精良。好像傳說中喝兵血，暴力拉壯丁的事情不存在一樣。

而且這裝備怕是中.央軍才能申請的到，雜牌軍隻能配配大刀，尤其是熊司令深得校長信任，據可靠消息他能申請到的裝備比大多數的嫡系部隊還好。

若是讓雜牌部隊看到，肯定以為熊司令在炫富呢。也不一定，桂系和晉系的軍閥都會做生意，他們比中.央軍還有錢呢。

此時一隊士兵小跑進入場地，最後入場的軍官帶着墨鏡，手肘夾着文件本，清澄忍不住端起手中相機，“砰”“啪”一頓燈光閃爍。嘻嘻，高峻霄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挺帥的，讓妹妹我給你拍張紀念照。

突然，高峻霄的腦袋朝她轉過來，清澄吓的一激靈趕緊收起相機，即便看不到他的眼神，清澄也知道她親愛的霄哥哥見到記者會不高興，尤其是見到她也混在其中。

不過沒關系，這情況清澄早就預計到了，他管他訓練，我管我拍照，大家互不幹擾才是最佳方案。這麼想着清澄裝作看風景，去射擊場拍能承托出軍隊威嚴的“交差照”了。

其實高峻霄一進到場地就見到何清澄，身旁的陸獻小聲說道：“大哥，看，是何小姐唉。”

“我沒瞎。”高峻霄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摘下墨鏡擦了擦，他倒甯願失明一會兒，這樣眼不見心不煩。

“咦，雷山海呢？報數的時候還在嘞。”陸獻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個，立馬彙報給高峻霄。

“又去哪偷懶了呗。”高峻霄平淡的說道，這雷山海覺得自己槍法牛逼的不行，每次射擊訓練都借口跑掉。

“這個姓雷的匪氣不改，目無軍紀，大哥，這次一定要關他禁閉。”在高峻霄的默許下，陸獻一路小跑出射擊場找人。

當看到何清澄截住陸副官，高峻霄抿嘴一笑，心想着讓她主動跟着陸獻，比他口頭警告100次還管用。

倒不是說清澄不能來采訪，可她的同行們基本都找到了自己該幹的事情，不是拉着幾個侃侃而談的軍官，就是對着士兵們不停拍照。

隻有她無所事事的晃來晃去，萬一不小心做了什麼奇怪的動作，衛兵手裡的可都是真家夥。為了何清澄的人身安全，還是給她找點事情做吧。

另一邊，清澄得知陸獻是在找一名脫隊的士兵——雷山海，這名字不得不讓她聯想到之前被槍斃的匪首雷豁子，也許隻是她想象力豐富吧。

“陸副官，你要是想偷懶的話，你會呆在哪？”清澄決定小小地啟發一下陸獻。

“我不偷懶，這事想都不敢想。”陸獻神情緊張的急忙擺手。

見他這麼老實，清澄隻覺得好笑，怕什麼呀，你領導又不在邊上，離你百米遠呢，隻能繼續啟發道：“讓你換位思考，不是真叫你偷懶，要不你帶我逛一圈，我告訴你哪裡能偷懶。”

陸獻為難的瞄了眼遠方的高峻霄，沒敢直接回答清澄，他愣了一下，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緊接着就換上了一副嚴肅認真的面孔，表示有勞何小姐陪他跑一趟了。

陸副官怎麼奇奇怪怪的，不過清澄現在急于擴大自己的步行範圍，得到首肯後就輕移蓮步跟着陸獻離開射擊場，臨走前她的目光悄然飄向高峻霄所在的方向，他正在文件本上寫東西，沒注意到她真是太好了。

看來她隻要順着高峻霄的意思，讓陸獻待在自己身邊，就能避免被他高督辦一路監視，而且有内部人士帶着她逛，也不怕被盤問，一舉兩得，何不樂哉。

牡丹同志你在哪裡呢？清澄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大概是她接過最被動的頭了。

蔚藍的天空中，白雲悠悠的飄蕩。操場和射擊場都是開闊地帶，基本一覽無餘，沒什麼地方能躲藏，加上還有别的長官在帶隊訓練，雷山海應該不會蠢到在人多又開闊的地方休息。

問完操場的衛兵，清澄得知他們進場後還沒人出去過，這樣範圍就縮小很多了，不用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轉了。她轉身問陸獻：“陸副官，除了我們進來的那個口子，還有别的口子，通往别的地方嗎？比如有樹有屋子的地方。”

經過清澄的提醒陸獻好像記起來什麼：“對了有一個地方，我大概知道他在哪裡了。”

兩人快步從一個沒衛兵的小鐵門進入到一個小操場，小操場上立着幾個籃球框，看來是平時士官們休息娛樂用的籃球場，旁邊有個器械室被鎖上了并沒有人。

陸獻又繞到屋後，屋後的庭院裡有顆巨大的榕樹，枝葉茂盛綠意盎然。清澄跟在陸獻身後也瞧不出什麼。

“雷山海，你給我下來！”忽然陸獻仰着頭朝樹上吼道，見樹上人沒回應，陸獻生氣踹了幾腳樹幹。

清澄順着聲音才看清樹枝間有位穿着士兵服的黝黑年輕人，正不屑的嘲弄着陸獻：“陸副官，你主子呢？怎麼派你亂吠一通，那狗官……呸，高督辦是不是想老子了，想得話讓他自己來啊。”

黑皮小子的話實在侮辱人，陸獻一把掏出配槍，他已經被氣得滿臉通紅，清澄見勢不對急忙伸手攔住陸副官，小聲勸告。

“哎呦，陸副官你快點打啊，别打偏了，我受傷就能名正言順的休息了。哎呀，咱們醫務室那個女護士長得挺俊，我正愁沒理由接近呢。”雷山海依舊笑嘻嘻的晃着腿。

“你有種一輩子呆在上面别下來。下來就關你禁閉。”陸獻被勸後收起配槍，估計不想把這事鬧大。

“關啊，咱長這麼大也不是吓大的。要不你上來，咱們比劃比劃，誰輸了誰是孫子。”山海嚣張的叫嚣道。

眼見着陸獻真要爬樹，清澄急忙将他拉到一邊，作為旁觀者也能明顯感覺出，此人油鹽不進，不懼威脅，喜歡挑戰權威，民間俗稱“刺頭”。最重要的是高峻霄應該有事用的到他，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

“這人什麼來頭？抓來的壯丁嗎？還是俘虜？”清澄小聲問着陸獻，得知是剿匪的俘虜，心中便有了計較。

樹上的雷山海很不耐煩的驅趕道：“哎，要聊天滾遠點，打擾到小爺休息了。”

“打擾到您休息了，真是對不起，看來山裡的空氣比我們城裡的好。”清澄背着手淡淡的說到。

“那必須的，嘿，哪來的小妞？陸副官你竟然帶相好的來軍營，你原來好這口啊。”山海大膽的調戲起清澄，“城裡妞和咱山裡的是不一樣啊，白白嫩嫩的，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身段不錯，就是不知道手感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