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小子命大,你寫封信讓緝私隊的人把許參謀放了,大家各退一步,這事就算私了了。”黃隊長把湯參謀長的意思複述一遍。
高峻霄吐出一口血沫子,呵呵冷笑起來,他的頭發耷拉在額頭上,水珠不停的從發梢上滴落,白襯衫上血迹斑斑,濕哒哒的粘在身上,從破口處還能見到綻開的皮肉,像是剛才戰場上下來的殘兵。
“許參謀是犯了法被人家緝私隊當場抓獲,湯參謀長面子更大呢,不也沒把愛徒撈出來。我哪來這麼大臉面去撈人。”高峻霄有氣無力的調侃道。
“别給臉不要臉,讓你寫就寫。”黃隊長故意湊近拍了拍高峻霄紅腫的側臉。他第一次見到黨國内部還有這種硬骨頭,真是長見識了。
“我不呢?”高峻霄斂起笑容,目光像兩把利劍一樣,直逼對方。
“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黃隊長朝地上抽了一鞭,巨大的聲響回響在審訊室内,室内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度。
“你今天最好恁死我,千萬别讓我活到明天。”高峻霄雙目微眯,眼中射出冷冽的殺意。
呵,人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高峻霄是戰場上下來的老兵,鞭子棍棒還能抵抗,可等他真站在棺材前,看他還能不能坦然的保持頭腦清醒。
黃隊長咧嘴一笑,打算成全高峻霄:“把高督辦請到電椅上!”
在高峻霄的冷眼中,士兵把麻利的将他綁在了電椅上,黃隊長站在高峻霄面前得意的說道:“高督辦隻見過行刑,沒親自感受過吧。”
“嗯,挺稀罕的。”高峻霄漠然的望着手上的綁帶。
黃隊長威脅的用木棍劃高峻霄的手臂:“那我可以先給你介紹一下,滋滋的電流會通過你的四肢,這時你會感受倒身體的每一寸都在被炙烤,随着電流的強弱變化,從内部髒腑到四肢、五官、百骸全都在抽搐。聽犯人說有點像暈船的時候躺在岩漿上,皮焦了人還在哇哇亂叫。”
屋内頓時沒了聲響,高峻霄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隻有起伏的胸膛表明他還在呼吸。
震懾後他還是怕了,黃隊長沒忘記自己的任務,耐着性子與高峻霄說道:“不過要是你現在同意寫信或者招認,我還是會以禮相待。”
電椅上的高峻霄忽然笑起來:“哈哈哈哈,黃隊長不去茶館說書,可惜了。”
“那你鐵了心吃罰酒喽。我們就從最小的來。”黃隊長說着把手指放在按鈕上。
住手!!!
門口一聲怒吼打斷了黃隊長按下的手。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口。
隻見李科長闆着臉推門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啪,連甩黃隊長兩個大耳光,這聲音聽着就酸爽。
“處理通g的案子竟然不通報我,我看你軍法處是不想待了吧。”李科長不耐煩的罵道。
黃隊長捂着臉有點懵,回過神來就要對李科長發作,李科長從口袋中拿出熊司令的密電譯文,厲聲說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所有涉及g黨的案子一律歸于我們宣發科秘密處理。人我就帶走了。”
李科長這邊剛宣告完自己是欽差大臣,趙處長緊接着帶人進來給高峻霄解綁,事已至此,黃隊長隻能壓住内心的強烈不滿,任由着他們把人帶走。
他們并沒有把高峻霄關到别處,而是帶到醫務室,值班醫生耐心的幫他清理好傷口,并安排他留觀一晚。李科長有些同情的望向高峻霄,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則修老弟啊,熊司令回來前隻能委屈你在病房裡待幾天了。”趙處長先開口安慰道。
“無妨,這裡比牢裡的環境好多了。”高峻霄知道現在他的罪名還沒撤銷,隻是把qiu禁換為軟禁。
“高督辦,你這裡有需求直接和值班醫生護士說,他們都是司令的人。”李科長沉吟一會說道:“就是暫時不能接觸外人。”
這事有點麻煩,高峻霄猶豫了一會問道:“陳鹞能見嗎,我有些事要交代他。”
李科長和趙處長面面相觑,同時搖頭表示否定,又說了會兒話,趙處長先行離開了,而李科長還有些事情需要交代大夫和衛兵表示晚點走。
等李盛一圈逛完,高峻霄已經換好病号服候着他,之前他就感覺高峻霄有話同他說,所以故意拖延時間,先把趙處長支走。
看着高峻霄紅腫的臉,李盛有些可惜,今日确實是公務在身,有幾個近的地區代表可能會提前到上海,他得調控隊伍确保口子開着。
還好小何同志之前提醒過自己,内鬼肯定會在熊司令去南京後對高督辦發難,讓自己幫幫忙,看在小何同志的面子上,他才會特意留意高峻霄的動向,差點就來不及了。
“高督辦,怎麼不去休息養傷啊?”李盛順着他的意思,把他帶到一處偏僻的角落。
“李科長,熊司令走之前,讓我有事就來找你。”高峻霄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既然司令囑咐過,願聞其詳。”李盛微笑着,算是應下之後的要求。
“我有個手下叫雷山海,最近他翻譯出一批名單,想必你也知道了。”高峻霄看着李盛的臉上有微微的驚訝,看來他不知道山海的真實身份。
李盛沒有插嘴,由着高峻霄繼續說道:“他最近處境不太好,我們内部和土匪勾結的勢力已經盯上他了。”
“好,我派人保護他。”李盛慎重的答應到,他沒想到高峻霄會給他透底。
“另外,那個許參謀背景很有問題,他們剛才讓我寫信去緝私科撈人,我沒答應,這個許參謀一定對湯參謀長有特殊意義。”高峻霄認真地分析到。
其實李科長之前一直沒想通,湯參謀長這次想幹嘛,隻是個親信他不該如此急躁,等高峻霄走了自己慢慢撈,憑着臉面再花點時間打點,總歸撈的出來,何必和熊司令撕破臉皮呢?
“我懷疑許迅就是土匪和内鬼的‘橋’。我之前已經派人去許迅的嘉興老家調查,發現他是父母過繼來的孩子,如果他是從德清縣被收養的就能說通了,我現在就等調查報告。”高峻霄的眼神透出一股冰冷來。
經過高峻霄有理有據的的梳理,李盛恍然大悟,他發現湯參謀長這次是真的急了,非常急,許迅這個人一定有要在高峻霄出征前撈出來的必要性,查人查底,已經查到了德清縣,剿匪隊的人效率很高啊。
自己處境堪憂,還能臨危不亂的部署,李盛算是知道為什麼熊司令這麼欣賞他了,對了,還有他們小何同志眼光是真的毒,他還以為小姑娘隻愛俏呢。
“則修,調查報告我可以給你拿過來,還有什麼,我一起給你辦了。”不知不覺中李盛連稱呼都變了。
“别的,陳鹞應該會幫我辦好,問題不大。就不用麻煩您這邊了,您也有自己的公務處理。”高峻霄謙和的回答。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養,别帶着傷去剿匪。”李科長拍了拍他的肩膀,見到對方龇牙咧嘴,馬上想起來人家還有傷了,抱歉的要送他回病房。
“其實……其實還有件事。”高峻霄回訪完後又拉住李科長咽了口口水小聲說道,“别和她說我受傷了。”
李科長被他說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他啊?熊司令還是陳鹞,隻能滿口答應下來,不說,不說,後面誰問都說不知道。
等李盛出門點了根煙,被晚風一吹才恍然大悟,壞了,一定是上次小何被他認出來了,這位祖宗是在試探自己呢。但是,自己不說她也知道了呀。
窗外一片黑暗,高峻霄前胸後背都有傷,又打着點滴,怎麼躺怎麼不舒服,天氣還悶熱的不行,幹脆站在窗邊數星星,數着數着也沒有絲毫困意。
門外傳來護士推着小車來查房的細微聲響,他趕緊躺回床上閉上眼裝睡,視覺陷入黑暗,聽覺卻加強了數倍,他聽到護士從不鏽鋼盤子裡拿了什麼,又來到他身邊停了好久,大概是在點滴中加了些藥。
本該離開的護士,忽然伸手探了下他的額溫,又拿着個大概是雞蛋的球體,幫他揉臉,這手很溫軟,香氣還有些熟悉,不知道是不是加了什麼安眠的藥物,他感到人有些困倦。
接着他感到護士安靜的坐到他身邊,他勉強睜開一條細縫,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何清澄,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怎麼會是她呢?
麻藥的效力漸漸消散,傷口火辣辣的疼痛又抵消了部分的睡意,護士又不厭其煩地拿着幹毛巾幫他擦汗,真是個敬業的護士啊,他這麼想着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可是窗簾已經被護士拉上,整個房間都被濃重的黑暗籠罩,他奮力睜開雙眼,也隻看到個帶着口罩的護士在搓洗毛巾,護士看到他睜着眼似乎被吓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
藥物帶來的睡意一浪又一浪的拍打着他,終于混混沉沉的又閉上眼睛,隻是憑着感覺,朦胧中他抓住護士的手放在胸口,輕輕喚了聲清澄,似乎這樣身上的疼痛都減少了。
他最後隻感到有什麼濕潤的液體滴在他手上,他混睡前想着:是淚嗎?那她就不是何清澄,我的清澄遇到馬賊都不會哭,她隻有在騙人的時候才會裝哭。
你又在騙我嗎?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