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情不好就想洗衣服,行不行?”清澄突然朝高峻霄吼道,幾顆金豆豆從泛紅的眼框中落下。
積壓數日的怒氣令清澄的情緒徹底奔潰,她跺着腳又強忍回淚水帶着哭腔問道:“憑什麼,他們憑什麼在我們的土地上橫行霸道?”
高峻霄眼底掠過一絲無奈,溫柔的替她抹掉淚珠,如同哄孩子般的将何姑娘摟在懷中安撫,他知道何姑娘在氣社會的不公,氣政.府的懦弱,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就是她求安慰的方式有些奇特,自己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
抱着嗚咽的清澄,高峻霄寬慰道:“咱們不能拿别人的不公來懲罰自己,你對自己問心無愧就行,知道’領事裁判權‘那鬼東西嗎?”
清澄抽啼着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那鬼東西通俗點講就是列強在華的特權,洋人在中國犯了法卻不用接受中國法律的審判。而是把審判的權利交給罪犯國的領事館和外交官,通常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南京條約》、《馬關條約》、《辛醜條約》每簽訂一份不平等條約,更多的列強便能在領事裁判權的保護下,随意欺辱我國同胞,踐踏我國的司.法.主.權。
可國民.政.府隻是撐着表面,其實内裡四分五裂烏煙瘴氣,他們對内強硬,對外軟弱,被蹂.躏的難道隻有小男孩嗎?不,還有四萬萬手無寸鐵的同胞,還有腳下被列強蠶食的國土,還有我們處于水深火熱的祖國。
不怪清澄往左偏,高峻霄也覺得這屆國民政.府爛透了,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貧積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同樣廢除不平等條約,奪回主權也将會是漫長而曲折的過程。
身上染血的白襯衫讓高峻霄有種穿越回當年的感覺,群情激揚的教授站在木車上聲嘶力竭的呐喊:“誰敢滅我種族,亡我國家,我們就同他們血戰到底!”
身邊穿着白色青色校服的同學們,他們舉着用血寫就的橫幅,所有人手挽着手,一邊高喊着“還我青島,護我主權”,一邊用血肉之軀頂着巡捕房的槍口,身邊人中槍倒下,後面的繼續頂上。
曾經他也打算抗争到底,萬死不辭,可現實給了每個理想主義者一個重重地大耳刮子。
忽然,一股異樣的酥.癢感自下而上的蔓延将他拉回來,高峻霄低頭一看自己的襯衫怎麼從褲子中抽出來了,清澄咬着下唇正專注的解扣子呢。
真是要人老命了,高峻霄氣息開始紊亂,耳根也漸漸染上粉紅色。心上仿佛有數萬隻螞蟻咬着,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實在推拒不得,天啊,襯衫也保不住了,從未設想過自己會有被強迫的一天,高峻霄心情複雜的愣在原地,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不讨厭這種感覺,甚至有點欣喜。
“我就想洗衣服。”清澄帶着哭腔,繼續扯他僅剩的背心,纖細的手指劃過腰部,登時虎軀一震,他感覺到身體某處正在悄悄的變化,不能再讓她亂來了,他一把拉住何姑娘禍亂的纖手,不由分說的拉開門推她出去。
可門方打開就有一個人倒在了地上,受驚的高何兩人迅速分開。
聽人壁角的正是來尋高峻霄的許迅許參謀,要不是事情緊急,管事的都不省人事,許迅才不要來找高峻霄,也不是故意聽他的壁角,自己隻想知道他完事了沒,絕對不是好奇。
看來剛起步呢,許迅尴尬的爬起來,心中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斯斯文文的何小姐這麼生猛。
可頂着高峻霄深淵般的凝視,許迅不知道該哭還是笑,還是長話短說吧:“高督辦,隊裡出事了,麻煩回去解決一下。”
然而他低估了高峻霄的臉皮,高峻霄就像是川劇變臉般,迅速換上一副親切的笑容同他說道:“哦,是許參謀啊,那我們快回去吧。”
許迅清了清嗓子眼神瞥向門外,做了邀請的姿勢:“車就在樓下。高督辦,請。”
高峻霄輕輕從清澄手中順走外套,欲蓋彌彰的擋在身前,向她告别,扯着許參謀逃也似的下樓。清澄也沒挽留,捧着男友的白襯衫就回去清洗了。
在車上,許迅簡單給高峻霄解釋了一下現在的問題,山海他們探親時,其中一個歸順的士兵苟小貓打傷一個村民,被他們村的保長五花大綁送來營地,要剿匪隊的管事給一個交代。
士兵無故襲擊村民,這事嚴重違反軍紀,高峻霄比較好奇小貓自己怎麼說,那種軟骨頭敢一個人動手打傷村民,簡直匪夷所思。
許迅補充道小貓嘴被布塞着,保長說要等管事的來再放人。許迅被迫來花園飯店找人,其他人都醉的不省人事,隻有高峻霄不在,他一猜就是去找自己女人了。
可現在……望着高峻霄蓋在大腿上的衣服,許迅心情大為舒暢,哈哈哈,高峻霄你也有今天,嘴上拒絕,其實身體很誠實嗎。
然而看到高峻霄鐵青的臉色後,許迅默默把嘲諷都埋在心底轉向窗外,順便給自己點了根蠟,自己壞了他的好事,回去他一定會把自己往死裡整 。
駐紮的營地外燈火通明,數十個舉着火把的村民與士兵對峙着,他們看到有轎車回來紛紛圍上來,叫嚣着讓管事的下來。
車内的高峻霄揉了揉太陽穴,閉着眼睛盤算一會該怎麼給手下擦屁股,車門竟然被個大膽的村民拉開……
既然有人幫忙開門,高峻霄便從容的下車,冷冷地将全場緩緩掃視一圈,眼中充滿了威嚴之色,人聲嘈雜的入口,頓時隻餘路邊的蟲子吱吱叫着。
“軍爺是這兒管事的嗎?老朽是他們的保長苟姓,怎麼稱呼貴姓?”一位身着青色短打的老年村民站出來抱拳問候。
“免貴姓高,正是管事的,敢問尊駕何故硬闖我軍事禁地?”高峻霄背着手居高臨下的問道。
“自然是你們軍裡有人,傷我村民,特來告狀。”苟保長态度強硬,一揮手兩個壯年村民把一位五花大綁的青年拉到保長身邊。
“若是符合實情,我自當嚴懲,先把人放了,讓他自己說。”高峻霄之前已經從許迅那聽了個大概,但恐怕裡面另有隐情。
苟保長也算給面子,親自給小貓松綁,一得到自由小貓立馬拿出嘴裡的破布對着保長破口大罵:“我呸,老子沒錯,那個老不死為了賭博賣妻賣兒賣女,我剁他一隻手都是便宜他了。”
這小子竟然承認了,高峻霄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大聲訓斥道:“我放你去探親,誰讓你去替天行道了?”
聽到長官發火了,小貓讪讪的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
“他可不是替天行道,是大逆不道,你們知道這兔崽子剁的是誰的手嗎,是他老子的手。”苟保長激動的咆哮,山羊胡子也跟着抖動起來。
“這是典型的家務事啊!而且他既沒穿軍服,又不在執行期間,家庭矛盾,怎麼能算在我們軍隊頭上呢。”許迅皺着眉頭也跟着辯解。
“你們想怎麼處理?”高峻霄瞥向保長,太陽穴突突亂跳起來,這位真是給他出了大難題,權力的本質是有多少人聽你的話,把小貓丢出去吧,自己軍内威信會降低。不丢出去吧,又會被村民說治軍不嚴,落人口舌,影響群衆公信力。
“哼!老朽倒是想私了,要是按照祖宗宗法,他就該被亂棍打死在祠堂前。可這小兔崽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頭兵,既然是官府的人,老朽隻能帶他來官府處理,高軍爺給個準話吧。”
“現在說他是我老子了,他欠錢時候怎麼當孫子啦?在賭場一口一個爺爺的叫着别人。我沒這樣的老子。”小貓感覺有人給自己撐腰,又開始狐假虎威起來。
“閉嘴!讓你說話了嗎。”高峻霄壓着怒氣轉而擠出一個略和善的笑容對苟保長說道,“既然尊駕已經把人帶來,在下必然會給各位一個交代。拿馬鞭來。”
最後那句是對許迅說的,他立刻去取了馬鞭遞到高峻霄手上,大概能猜到高想幹啥。高峻霄一揮手兩個衛兵馬上架住小貓綁到長闆凳上。
啪,啪,啪,一聲聲狠咧的鞭聲響徹在這昏暗的夜空下,随着皮鞭的落下小貓漸漸沒了求饒聲,好像暈過去了,許迅在邊上數着才23下,規定的30鞭子都沒到呢,這小貓也太弱了。
“滿意了嗎?”高峻霄收起手中馬鞭回首掃過苟保長,眼神如寒冰般冷冽。
“高軍爺,就抽幾鞭子完了?您這是徇私枉法,百善孝為先,這小兔崽子可是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可苟保長不依不饒的非要至小貓于死地。
“那按你的理論,養不教父之過,他父親隻能算活該。這孩子行為如此偏激,他的父親給他做什麼積極向上的引導嗎?沒有吧,相反他賣兒賣女,隻為了一己私欲。”高峻霄反唇相譏到。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即便他老子把家裡所有的孩子都賣了,也是正當。隻怪他兒女命不好,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但兒子剁老子就是天理難容。”苟保長理所當然的說道。
“您年紀大了,我不同你争辯,但是記住大.清亡了,現在是民國,民之國也。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公民,孩子也不是父母的私有财産。”高峻霄皮笑肉不笑的反擊到,隻是眼中瞳孔不受控制的抽縮着。
“什麼民國不民國的?你這是枉顧禮法,自古三綱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苟保長不是一般的頑固,叫嚣着要把人帶走。
“一旦入我軍中花名冊,再也不是誰家的兒子,而是國家的戰士。他們每天拼命的訓練為了什麼?是抵禦外敵,保家衛國,即便有的人都不懂得什麼叫‘國’。”高峻霄用所有人都能聽清的語調,大聲宣告道。
一時間鴉雀無聲,保長似乎被氣到了喘着大氣,捂着心口倒在身後的村民身上,旁的村民立馬湊過來幫他順氣,許迅也在心中捏了把汗,老頭要是死在門口,就是渾身張嘴都說不清了。
“還不快送你們保長回去找個大夫,年紀大了,要當心啊。”許迅趕緊同其他村民說着軟話,試圖唱白臉。
眼看着保長也倒下了,其他村民仿佛沒了主心骨,七手八腳的把保長擡走了。高峻霄搖了搖頭長舒一口氣,讓衛兵把小貓擡走治療,心中感慨今天晚上可真是熱鬧,你們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