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排應聘者們按照序号間隔座位坐下，然後開始根據科目發放試題：“大家有四十分鐘的時間撰寫教案，四十分鐘後，請根據順序攜帶教案前往面試室面試。請各位務必注意考場紀律，獨立完成教案撰寫，嚴禁代筆，一經發現，将直接取消面試資格，視為淘汰。”

女教師帶上門出去了，周連山看着手裡的教案發了會呆。

他拿到的試題是“物理變化與化學變化”，可以說是化學科目的入門題目，一個簡單的概念界定，可正是因為題目太過簡單，反倒讓周連山有點為難怎麼撰寫不少于四百字的教案。

和周連山一樣陷入沉思的還有坐在備考室裡的衆人。

但與此同時，筆尖和紙張摩擦的聲音也迅速響了起來。

周連山微微擡頭，看見坐在前排的範又竹正在奮筆疾書。

簡平安顯然也聽到了，他轉過身，側着看範又竹：“妹妹，你會寫啊？”

範又竹有一張方臉，紮一個頭發緊貼頭皮的高馬尾，臉上幾點雀斑，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她被簡平安吓得一驚一乍，咬着下嘴唇，惶然地看着簡平安，不太敢出聲。

簡平安笑：“沒事的，你看我不是說話了都沒死嗎？你教教我怎麼寫呗妹妹。”

範又竹沉默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自己要是不說，簡平安會把自己的教案本也撕掉，于是戰戰兢兢地開口：“我是……師範專業的，教案設計分為三個闆塊，第一個模塊是教學目标，第二個闆塊是教學重難點，第三個模塊是教學過程，教學過程又分為新課導入、傳授新知和複習鞏固，大概就是這樣寫一點就可以……”

簡平安啧了一聲，礙于規則要求的不能由人代筆，他也不能再怎麼為難範又竹，瞟了一眼後者的教案，就自己咬着筆杆苦思起來。

周連山沉默聽了片刻，也大概明白了教案設計是怎麼個意思，開始慢慢地往紙上一點點磨磨蹭蹭的編東西寫。

備考室内又安靜下來。

直到一聲嗚咽從備考室前排傳來。

周連山擡起頭，發現□□坐在位置上嚎啕大哭。

老人溝壑縱橫的臉上涕泗橫流，他大概發現了有人在看自己，撐着座椅轉過身來：“俺，俺不會寫字啊……俺實在是沒有辦法，俺是不是要死了啊……啊……”

沉寂蔓延。

對于不識字的老人來說，密室的這一關是無解之題。

周連山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現在是下午三點十分，距離中年女教師給的四十分鐘時限隻剩下最後五分鐘。

□□放下手裡的筆，絕望地環視四周，這承載着生命最後希冀的求助的目光過于沉重，以至于衆人紛紛低下頭躲避他的注視。

□□心知肚明這裡沒有人能幫他，于是他緩緩站起身，拿着教案走到了教室門口，在邁出步伐之前，他撲通一聲沖着備考室裡的衆人跪了下來：“俺知道自己要死了，俺不連累大家夥，俺就求大家夥一件事，俺家住在澍州南江區梧桐巷119号，如果大家夥中間有活着出去的，求大家夥幫俺照看一下俺的孫女女，她今年才八歲，死了爹媽，俺死了她就沒人照顧了，求求大家夥……”

他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鼻涕，沖在場所有人磕了個頭，踉踉跄跄的走出了教室門。

門外一片寂靜，但所有人都明白，□□注定有去無回。

沉寂幾乎将空氣榨幹，衆人面面相觑，短暫的沉默後大家又各自低頭開始寫教案。

他們都知道□□莫名其妙被拉進密室裡來面對一個必死的絕境很慘，可是在場的哪一個人不是被迫來到這裡，又不知何時就要像□□一樣面對一個必死的絕境。現在的他們因為會寫字讀過書暫時逃過一劫，下一次呢？他們還能這麼幸運嗎？

未見得。

同情和憐憫在密室裡被逐漸麻痹了。

周連山的心髒緩緩下沉，比其餘人更多怔愣一瞬，而後下意識轉頭看向坐在他左前方的朱子彤的方向。

朱子彤看起來至多隻有八九歲，這個年紀的孩子識字量應該還不足以應付撰寫成篇的文章，但出乎周連山意料，她一直在埋頭疾書，似乎并沒有被邊上的氛圍影響。

周連山心中微微詫異，但很快就低下了頭。

時鐘很快走到三點十五，中年女教師準時走進教室：“請一号劉偉前往面試室面試，二号淩鵬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