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稚閉着眼,那格外濃密的睫毛和其母親相似,都有仿佛能夠遮天蔽日般的能力,黑壓壓落下大片陰影,烈日頭出門,眼窩都永不見光。
“直接把水倒進來就是,還有,叫王媽做好了面端上來吧,我懶得下樓吃了。”
夏三公子說罷,懶洋洋的在水裡蹬了蹬腿,筆直又修長,疊在一起放着的時候,恍惚像是一條白生生的魚尾,白得耀眼。
然而夏三說完,也不見下人有什麼舉措,他也不急,卻在感受到一個巨大陰影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心中遲鈍的咯噔了一聲,随後猛地睜開眼!
“怎麼是你!!!”
浴缸裡的小三爺大叫一聲,七手八腳連忙要拽旁邊的浴巾往自己的腰間擋去。
然而他手軟腳軟,夠不着那浴巾,還是陸開疆伸手拿了,把浴巾丢夏稚濕哒哒的腦袋上,夏稚才總算遮擋住。
“怎麼看見我跟看見鬼似的,做什麼虧心事兒了?”風塵仆仆的陸二爺找了個幹淨的台子靠着,他雙手抱臂,一襲戎裝,此刻帽子早被他不知道丢哪兒去了,便露出一頭烏黑粗硬的頭發。
他每一根發絲都像是他本人一樣,固執強硬地有着他固定的位置,全數由三七分的布局朝後裹去,露出分外光潔的額頭,額頭之下則是一雙戾氣十足的劍眉,再便是一雙微微下垂深邃瞳孔。
這人隻是靜靜靠站在洗手台邊,背後的光便可怕的被遮擋完畢,硬是隻留下絲絲金邊勾勒其高大健碩的身形,連同那側臉都照耀得光影分明。
“我……我是看你進來都不說話,你不說話我當然吓着啊!”小夏聲音強作鎮定,隻有手指頭還心虛一般捏着泡在浴缸裡的浴巾一角。
“……”
“你怎麼又不說話?”
發現陸開疆隻是靜靜看着自己,夏稚心跳得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鬼曉得他為什麼這麼緊張,按理說自己差點兒被徐業成害了的事情,陸哥是不會知道的。
夏稚是真怕陸哥知道。
猶記得之前他同那紀世宗在一塊兒看電影,誰知道途中紀世宗不安分,牽手都不夠,硬是趁黑遊走到他腿上去捏。
夏稚推了好幾回,最後還不等夏稚發火,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坐在他後面的陸哥忽地站起來,抓住紀世宗的胳膊,硬生生給扯斷了!
那骨頭斷裂的聲音是直接在夏稚耳邊炸開的,吓得夏稚半夜醒了好幾次,好幾日才過去。
這件事兒後續可謂是麻煩至極,他具體不清楚,但隐約知道紀世宗家裡有找上陸哥的爺爺讨說法,最後雖然陸哥說解決了,夏稚卻不大高興……
不是他不識好歹,實在是這件事兒不必要鬧這麼大,他……他是不想陸哥因為他的事情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就好比現在,他自個兒都解決了徐業成的事兒,要是陸哥曉得,還不知道要對徐業成做什麼呢。
到時候又是一腦門的官司。
夏三公子腦袋這會兒被酒精烘得暈暈乎乎,思路卻又前所未有的清醒,他雙目醉朦朦地望着陸哥,試探着又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早說,我去車站接你多好,給你大擺筵席。”
青年笑着,像極了撒嬌的貓。
陸開疆眼睫微微動了動,總算是走上前去,半蹲下來,手掌輕易将小夏整個漂亮臉蛋都捏住,把那唇瓣都捏得不由得嘟起,然後才聽陸開疆聲音低低地說:“你這個大忙人,哪裡有時間接我?不是隔三岔五就在外面夜不歸宿?”
小夏被捏着臉蛋也毫無不爽,他幹脆就将腦袋放陸哥的手心上,省了自己脖子頂着腦袋的力氣,讨好着笑道:“哈哈你知道啦?哎呀,實在是我朋友們盛情難卻嘛……”
“怎麼個盛情難卻嗯?”陸開疆手指松開,目光落在那被自己捏紅了的臉蛋上一瞬,又自然往下,一路往下,好似巡查他的領地似的,檢查有無他人的标記。
“你是知道的,如今大姐遠嫁,二哥成天忙得不着家,我一個人在屋裡實在無聊,學校的課也早就上完了,便跟謝有志琢磨着辦了個詩社,時常邀請一些朋友過來作詩,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出本詩集呢。”小夏笑道。
“辦詩集要去船上辦嗎?隻兩個人辦的出來?”
夏稚一愣,後背汗毛都豎起來,大驚道:“你怎麼又知道了?!”
陸開疆站起身來,這會兒剛好屋外送熱水的下人來了,他側頭回去讓下人把熱水撤掉,很是平靜一般,說:“我什麼都知道,行了,泡的差不多就起來,一股子酒氣沖天,喝了酒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泡澡?小心死在浴缸裡都沒人知道。”
小夏這會兒賴皮道:“哥你不是無所不知嗎?我要是死浴缸裡,你絕對頭一個知道。”
誰知道小夏這麼笑嘻嘻的打哈哈,陸開疆卻是半點兒也沒笑出來,反而淩厲地回頭盯了夏稚一眼,搞得夏三公子連忙收起自己嬉皮笑臉的模樣,軟手軟腳的往浴缸外爬。
“哥,你都不扶我一下嗎?”小夏真是站都站不穩,他覺得自己沒喝多少來着,怎麼就感覺跟醉透了似的,搞不懂,但他也懶得去思考,嬌氣極了,喊陸哥,“陸二哥……我站不住,沒力氣了……”
陸開疆深深歎了口氣,順手從台面上抽出一條幹淨的浴巾,便動作熟練的從上到下給青年擦水。
“哪有一條帕子擦到底的?髒死了。”夏三公子講究極了,不滿陸哥用給他擦了屁股的浴巾又去給他擦臉。
“毛病。”陸開疆嘴上雖然這樣說,卻到底是又換了條帕子,重新給人擦了臉後,眸子便掃過夏稚抱着浴巾遮住前面部位的手,說,“自己擦前面?”
“對對,勞煩陸哥出去關門,我還要穿衣服。”
陸開疆沉默了片刻,又是一句‘毛病多’,但依舊是縱容極了的出了浴室,還順手把門給關上。
等待夏三這小子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陸開疆忽地有些想要抽煙,但他隻是拇指搓了搓食指,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大約兩分鐘的功夫,陸開疆背後的浴室門終于又開了,裡面熱氣騰騰,濕漉漉的氣息一下子裹上陸二的身體。
有雙白嫩得簡直和豆腐似的雙手也肆無忌憚地圈上了陸開疆的脖子,夏三公子吊死鬼一樣挂在他陸二哥的背上,軟趴趴地說:“走吧,背我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