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一個活結,把它拉開,戴上再拉緊。”宋子須道。
鄧衿慢吞吞弄了一陣,戴上了,在燭光下晃了晃,玉質平安扣潤着溫白的色澤,金絲線細閃碎光,隐沒在流光紅線中。
“殿下如果不戴了,可以收進銅盒裡。”宋子須把銅盒推過去。
鄧衿瞥了眼,“嗯。”
“那我先回去了,殿下好好休息。”宋子須笑了笑,起身離開。
等人走後,鄧衿支着頭,來回觀察手繩,沒再取下。
第二天一早上大殿,講官道:“文試的題還在準備,時間定在大後天辰時,這三天可以在院裡溫習在家學過的功課,不用來大殿。”
講官離開後,宋子須和鄧衿回院子,各自進了卧房。
宋子須卧房裡,有個屏風擋遮成的小書房,貼牆的一面安置了一個小書櫃,裝着宋子須從宜州帶過來的所有書籍。
他從書櫃裡取出之前用的課目本,放在書桌上疊成一摞,抽出一本來溫習。
沒過一會兒,鄧衿敲門。
“本宮找不到課目本。”鄧衿道。
他眉間的煩郁之色不掩,顯然找過一輪,但沒找到,說不準和那堆衣服一起被前幾天的闆車運走了。
宋子須好笑,讓他進了卧房。鄧衿挑了把椅子坐到書桌邊。
書桌很大,剛好能容兩個人。
宋子須坐在裡側,把一摞書挪到他和鄧衿中間,“就是這些了。”
鄧衿面前的一摞書,本本都包上了精緻的布皮,花紋古樸,顔色不一,因為遮掩了書封,看不到書名,分不清哪本是哪本。
他随便抽出一本,才翻第一頁,就看到一行娟秀小楷寫着:宜州福縣西三坊宋家堂七門獨子宋子須,今年十五,劃掉,十六,劃掉,十七,劃掉,停在今年十八。
鄧衿:“怕被偷?”
“嗯?”宋子須正溫習,聞言看他,見鄧衿指尖點了點那行自報家門小句。
宋子須頓住,笑了笑,“祖母說把住的地方和名字寫上不容易丢,把歲數寫上書能留得更久。”
“準?”鄧衿道。
宋子須想了想,點點頭,“準的,我小時候讀的書都還在,沒丢過,就是被翻得有些爛了,但還能讀。”
鄧衿:“那在上面畫小王八,又是什麼講究。”
“……什麼王八?”宋子須微微傾身湊過來,鄧衿把第一頁書攤給他看,“它。”
宋子須看着書頁,又看了看鄧衿,“它是烏龜,在我院裡的池子養,活了十幾年,很健康,我聽祖父講完課後看到它爬出池子,就随便畫了,沒有講究。”
“有意思,”鄧衿翻了翻,“還當書法紙,東一字西一字。”
宋子須失笑,“……習慣了。”
鄧衿手掌托着布皮書封,一頁一頁緩緩翻看。
有時能翻到宋子須随手畫的院内小景,流水的假山慢爬的龜,炸毛的奶貓沖小奶狗掄拳,還有書頁右下角落逐頁快翻能連成一個完整畫面故事的圓胖小人。
精彩。
鄧衿支着頭,津津有味地看着,在宋子須卧房呆了一整天,閱過十幾本書,卻沒怎麼溫習,回卧房沐浴時再回想,隻剩滿腦子宋子須的自報家門,和各種各樣的大作,以及東一個西一個零零散散随手寫的字。
有意思。
夜晚,宋子須洗漱完,沒躺床,繞着屋裡來來回回地走。
他坐了一天的椅子,唯一的活動就是走去桌邊吃飯,現在腰腿酸疼,肩臂也不松快,不走走今晚睡不踏實。
但沒走上幾圈,鄧衿過來了,倚在門框,“看你來回繞了有五六圈,過來看看怎麼回事。”
“……沒什麼,就是走一走,活動活動。”宋子須笑了笑。
鄧衿瞥他,“院裡更大。”
宋子須靜靜地看他,笑着沒說話。
“因為本宮?”鄧衿垂眼。
宋子須失笑,“怕殿下在休息,不好打擾。”
鄧衿看他一陣,道:“本宮有塊地能讓你活動,沒人,去不去。”
宋子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現在嗎?”
“嗯,去不去。”鄧衿道。
現在戌時,離他睡覺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他也不想再溫習了,走一走沒什麼不好。
“那……去吧。”宋子須找了件保暖的披衣罩在外面,和鄧衿出去了。
鄧衿說的地方,是學殿後不遠的一小片樹林,築起了圍牆隔着。
鄧衿拿鑰匙打開大門,宋子須才一邁腿,就踩到了好幾顆嵌入地面的圓石。
鄧衿把油燈放低,“圓石道,踩穩。”
“好。”宋子須應了一聲,擡頭看這片地方。
天空明淨,月光澄澈。
就着月光,能夠看得見這片地方的大緻樣子。說是林子,但更像園子,腳底鋪了青磚石道,遠處建了亭台樓閣,周圍花草初長樹木抽新。
鄧衿把鑰匙遞來,“以後活動來這裡。”
“……殿下,”宋子須沒接,“我一般隻随便走走,不用這麼大的地方。”
鄧衿看着他,沒說話。
須臾,宋子須無奈,接了過來,“謝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