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谧林。

青石上，一隻狸花蜷團其上，一動不動，好似已陷入沉睡。

可再稍凝神看去，就會注意到她的呼吸正逐漸緩慢下來，十息一轉。吸氣吐納間，她感到識海中的視野似乎凝滞了，懸而未落的霜露，連風都慢了下來。

她從周身源源不斷地吸納靈力入經脈，再在丹田中運轉，随後又經流至全身。

再一睜眼，她将變得修長的五指張握了兩下，便激動大叫起來，從青石上一躍而起，全然忘了，此時她光滑的皮膚不能夠再像往常那樣輕易扒住濕苔，因而又重重跌落下去。

她哀叫了幾聲，暗自感慨着人身的脆弱。

“啾。”狐狸上前，蹭了蹭她的額頭。

狸花眼睛亮了亮，擡起頭，頗有些得意：“姚蓓，我成功了！”

「剛能化人形，你就想去南邊？」從她身後信步走來一隻玄貓，他在她前邊蹲坐下來，嚴肅道，「金丹期即使化成了人型，也不能藏匿好妖氣，也維持不穩，稍不注意，就會暴露，還是再等等吧。」

狸花臉黑了黑。

小正經。

等等等等等。她師傅都不攔她！

這段時日幾乎日日都在修煉，一晃林裡落下的積雪都要化了，她還隻堪堪達到了金丹後期。可往年歲首都是和玄羽一起過的，今天若是錯過了，總感覺心裡不自在，空落落的。

于是她就按照師傅的描述胡亂摸索了一番，沒想到竟讓她成功了。不過就體内的靈耗看來，就是在霧林這樣靈力充沛的地方也撐不了多久，更别說南邊了。

「小狸...」狐狸躊躇着，又要說什麼。

“打住。”狸花撐起身體，盤腿坐了起來，“跟你說了多少遍，師傅和楚小姐修煉的方法不是一般妖能嘗試的，你還小，不要總想着去走捷徑。”

「...」

“還有你。”狸花看向黑貓，“别以為我師傅在閉關你就能教訓我了，我即刻就啟程，你别想攔我。”

“...”玄貓沉默了半響，不知從哪掏出一塊石頭。

“這是什麼。”狸花接過。

“石頭。”

“...”狸花斜睨了他一眼，“作什麼用。”

“近日北上的妖愈來愈多，你也該知道那兒大概是個什麼境況。”玄貓歎了口氣，狸花卻很是執拗，“是為見那人類？”

狸花沒否認。

“這塊石頭源自鏡仙海，從丹田引一縷本命靈力渡入靈石，鍊接就算形成了。若你在南邊遇險，靈力波動便會在石頭上顯現出來。”玄貓頓了頓，“記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妖力。”

她背上了人偶，尋着氣息向南方奔去。近來修士在各處的活動都較為平凡，連楚妞待的那個舊城都來了幾波修士巡查。于是，她也就沒有在腳下引渡靈力，以免引來附近的修士，耽誤時辰。不過按照現在的速度，也能在午時前趕到目的地。

越往南，冰雪融化的程度便愈深些，直到來到了城門處，忘見正對着城門的那條街上已然鋪陳起的怪誕裝束，狸花才反應過來——

已是神鬼節了。

成日蒙頭修煉，竟忽略了北邊的雪化得要比南邊慢些，就這麼錯過了歲首。

狸花有些低落，晃晃悠悠走進城門，卻又被人操着掃帚趕了出來。

“去去去，别怪我啊，縱使你就是普通野貓，，這裡現在也容不下你。今日日子還特殊得很，别叫修士看了去，以為你要同他們搶彩頭。”

狸花順從地退至一旁。

神鬼節也不錯，神鬼節也可以。神鬼節...幾乎所有修士都會出來看遊街表演，就為搶最後一刻的“彩頭”——也就是從遊街表演中扔下的鑲着白色顔夕的蹴鞠。白顔夕長于天池山，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搶到了蹴鞠，也就寓意得到了“神的注視”，來年道途坦蕩，雲階直上，走路都能突破境界。

玄羽雖然從不去搶那彩頭，但也一定會從劍宗出來，倒省得她再找辦法溜進去。

“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任何牛蛇鬼神都看不透辨不清的面具嘞！”

狸花随手拿了個純白面具，付了錢就要轉身離去，卻腳步一頓。

“少宗主，我聽說...你今年要參與搶彩？”

扶蒼在鋪面上挑揀着，拾起一個白金面具，挑起一邊眉：“她玄羽能參加，我為什麼不能？”

“玄羽師姐破境在即，你天天嗑藥泡澡，有什麼瓶頸嗎...”聲音來自另一側，狸花聞聲望去，發現是那位...了不得的後起之秀，是劍宗裡為數不多狸花看着順眼的人。

她聲音不大，恰好能讓一行人聽到。

“辛葵！這搶彩又沒規定隻有遇瓶頸的修士才能參加，說到底不過是場遊戲，以此惡意揣度他人意圖，未免太過狹隘。”

“就是就是，少宗主又不是沒有參加過，從前隻要少宗主參加了，這彩頭落到誰頭上基本就無懸念了。”

“哦？”那位叫辛葵的後起之秀歪了歪頭，“那少宗主為何忽然不參加了，又為何忽然要參加了呢？”

“噗呲。”狸花夾在中間忍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