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她蠢嗎?”溫曉挑了挑眉。
“那倒也不是,就是看着和尋常野貓也沒什麼區别。”
溫曉勾了勾唇角,壞笑道:“你完了。”
溫昊:“???”
随後,狸花轉過身,以極快的速度竄至溫昊跟前,又飛快地攀至他上身。
溫昊心下一驚,身體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重心向前倒去,他下意識拖住了狸花的身體,而狸花剛一洩力,他面色便變得有些難看:“這不像是她這個噸位的...”
“身手”二字被堵在喉嚨。狸花将其噤聲了。到底是千年貓妖,失了修為也還能施展這樣的中階法術。
溫昊欲哭無淚。在隐靈谷被師尊禁言就算了,怎麼出來了還...?
“好好伺候她吧,說不定她肯開恩,在天黑前讓你說話。”溫曉牽着笑得開懷的江狸,趕忙遠離了是非之地。
“師姐,我和江狸去那邊的攤子看一看。”溫曉朝右側街道随意指了指。
長街之上張燈結彩,人影川流不息。
她原本正瞧着街邊那扛着草靶子的糖葫蘆小販,可随着小販的走動,她伸出的指尖卻意外指向了方才被遮擋的牆腳。
那兒蜷縮着一個身影,與這滿街的喜慶格格不入。
衆人皆是一愣。
“身上穿着的,瞧上去料子不差。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公子嗎?”溫昊湊上來。
的确,若忽略衣擺與膝處發白的磨損,還有那鳥窩一樣的蓬亂發型,那人看上去不像是單純的行乞之人。
“太瘦了。”溫曉放下手,“衣服看上去也不合身,偷來的也說不定。”
雖然這話不好聽,但也沒錯。
那人原本将頭埋着,散亂的碎發遮蓋住了他整張臉,此時像是有所察,卻也隻見碎發聳動。
“他是不是...看過來了?”溫昊不确定道。
除了那聳動的發絲,那人再也沒有活動的迹象。
“嗯。”溫燭應了聲。
江狸很少見師姐皺眉,此刻她的臉色很不好,像是想到了什麼。
衆人又沉默地與那人對視了一會。
良久,溫燭才道:“去吧,天黑前在北邊茶肆前的空地集合就好。”
撿人這事...她們也不好擅自發善心,還是問過師尊再作決定。
江狸被溫曉牽着,回想起那日池邊她同自己說的話,心裡有些發賭。她不太希望,有什麼人太過在乎她。比起仇恨,這樣的關注更讓她喘不上氣。
“師姐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嗎?”
“倒也不是,她就對你這樣。換個人,她就不會再多事了。”溫曉在鋪前挑揀,遞給了她一根,自己手裡拿上兩根,又向小販要了個牛皮紙袋,“你也不要有什麼負擔。師姐之前呢...大概隻是對那隻貓感興趣。”
“啊?”江狸有些錯愣。
“對,可能是稀奇,可能是想跟她打一架,總之,不是對你‘一見鐘情’。”
江狸想提醒她用詞,卻還是咽了下去:“那後來呢?”
溫曉頓了頓,似是思考了一番,最後笑了起來:“我不知道,這很重要嗎?”
“在我看來,有人對你好,就已經是十分難得了。再去追究她為什麼對你好,就有些...執拗了。”
江狸沒說話,看着手中的糖葫蘆發愣。
是嗎?不該問嗎?
那如果...
“走吧。”溫曉牽起她,往牆角那處不擋道的台階走去,将包着牛皮紙的糖葫蘆遞至那人面前。
他似乎反應了幾秒,良久,才擡起頭,看向她。
溫曉沒說話,直接将糖葫蘆塞至他懷裡,随後便往台階另一側走了幾步,坐了下來。
“以前要飯的時候,硬饅頭,大米是最多的,再就是小孩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糖葫蘆,其實嫌髒的話,剝開糖紙就能吃,但往往不會有人去撿。我會撿,我不僅撿,我還不剝開糖紙。”
溫曉笑了笑:“但是一個不太夠吃,總饞。那時候我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買一杵,吃個夠。”
江狸回過頭:“他還沒走,要去買嗎?”
溫曉愣了愣,偏過頭笑了起來:“我也就說說。”
“我不是說說。你買了他就能早些回家過元夕了,一舉兩得,兩個人都高興。”
“那我問你,”溫曉将一隻手搭在她手肘上,眼裡藏不住的笑意,“此次出行,是誰慷慨解囊啊?”
江狸噎了噎:“師尊...”
“那我怎能如此不懂事,揮金如土,中飽私囊呀?”
“以後...”江狸頓了頓,“我攢錢給你買。”
不知為何,對她人說出“以後”這個詞,有種奇妙的感覺。
在溫曉愣神間,她又将手中隻嘗了一口的糖葫蘆遞了出去:“我的給你吧。”
溫曉剛要擺手,江狸便解釋道:“我不吃甜的。”
“啊?真的啊?”
江狸點了點頭。
“這話要是讓顧兄聽見了,得躲你三天。”溫曉故作憂愁,打趣道。
江狸抿嘴笑了笑,她剛醒來那會,還有些呆愣,稀裡糊塗含下了方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沒法拒絕了。況且顧兄好心将藥分給他,又如此周全體貼,她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唔,”溫曉嘴裡還含着一塊,想要側身牽起江狸的手,卻發現一手一串糖葫蘆,已經再分不出别的手牽她了。
“是燈會要開始了嗎?”江狸也注意到了向一個方向湧去人群,“我跟着你就好。”
溫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現在離等會還早呢,應該是有搬演作場什麼的。”
江狸緊跟在溫曉身後,彙入人潮。那樣喘不過息的不适又湧了上來,但看着溫曉興緻盎然的模樣,她硬生生地将其壓制住了。
越靠近戲台,人便越多,行進間難免推搡,她握緊拳,避免自己撲上去又抓又咬。
她瞧了眼混亂交纏的腳下,再擡頭,身邊滿是高過她頭頂的,攢動的人,卻徹底失了溫曉的蹤迹。
她将雙手抵在胸前,想要往外圍走,卻在接踵的腳下瞥見了那狸花的長尾。
狸花穿梭在縫隙之間,倒是比她自如得多。不過擠在氛圍逐漸高漲的觀衆裡,還是太過危險了。
她追了過去,想要将其抱起來。奈何活動實在艱難,竟就這麼一路跟着她穿過重重人影,來到了人群外圍。
江狸松了口氣,想要抱起狸花去往師姐所說的那個空地。剛要上前,卻察覺狸花向後退了好幾步。
她們之間還有些距離,但她卻是在那蒙面女子抱起狸花時才注意到她。
狸花一直在掙紮,她從沒見過她那樣掙紮。就像,她從沒這樣感到靈魂的失重,身體又有如灌鉛,動彈不得,好似魂魄已然剝離,她隻能死死地盯着那女子蒙紗之後模糊的面容。
然後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