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抖落衣服時,一本淡黃色的小本從大衣口袋裡掉落出來。
鐘晚聲覺得有些眼熟,彎腰撿起。本子約莫一塊燒餅大小,外頭包着一層塑料,透明的外殼因為年久的劃痕顯得有些破舊,但仍能看清封面的小雛菊。
熟悉的本子讓鐘晚聲的腦袋轟得一聲炸開,這不是他丢了很久的日記本7号嗎?怎麼會在江歸遠這裡?
一瞬間,日記本裡各種記錄隐秘内心的文字像彈幕一樣在鐘晚聲的腦海裡快速滑過,他的面色也随着回想不停變幻,最後停留在通紅。
但是下一秒,他又想到了江歸遠這段時間的異常表現,難道都是因為這本日記本嗎?
是因為知道了自己對他的心意,所以才也對自己這麼好的嗎?
可是江歸遠拒絕告白的時候是那麼冷酷無情,從高中到大學,沒有一次例外。
鐘晚聲的腦子亂亂的,像一坨亂糟糟的毛線團纏繞在一起,他想起自己無意撞見過江歸遠拒絕别人的場景。
德育高中靠近後門的地方有一片桃花林,因為枝繁葉茂,遮蔽性好,被評選為情侶約會聖地之一。
“學長,我喜歡你,請你和我在一起好嗎?”夏天燥熱的風,吹起穿着高中校服女孩的黑色長發。
她面容姣好,膚色白皙,因為向喜歡的人告白,聲音還有一絲顫抖。
江歸遠神色淡淡,似乎對路上會突然沖出來一個人的情況習以為常。
“謝謝,但是不行。”
生硬直接的話語像利刃刺向女生,臉龐一瞬間變得蒼白,遍布淚水。
江歸遠卻毫無反應,朝她點點頭,側身繞過她向前走去,沒有理會背後傳來的女生閨蜜的叫罵聲。
那一刻,躲在桃花林目睹這一切的鐘晚聲就知道,對江歸遠來說,喜歡,又如何?
所以從簽訂合約的那一天開始,鐘晚聲從來沒有對江歸遠說過一句我喜歡你。
他想說,但他不敢說。
可是現在,江歸遠是不是也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他的?不然的話他怎麼會在周三以外的日子也過來嘉麟苑?不然的話他怎麼會驅車4個小時隻為了赴周三的約?不然的話怎麼會留在酒店裡照顧他兩個星期?不然的話怎麼會為了沈琛邀請他一起吃飯而不開心?
越想越多證據,鐘晚聲想,那他是不是可以說了?
他的眸子垂下,望着手裡的大衣,一頭黑發在燈光下更顯柔軟,頭頂的兩個發旋小小的,挨在一起,讓人想上手摸一摸。
他握着日記本的手指纖細白皙,像玉石似的,時不時還能看見因為用力過度顯現出來的又長又細的青色血管,指尖處透着血液彙集的紅。
一個深呼吸後,他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又圓又大的眼睛裡閃着多樣的意味,有害怕,有無措,但更多的是勇敢。
鐘晚聲決定和江歸遠挑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他不僅想做他的金主,他還想做他的男朋友。
捏着日記本,鐘晚聲又回想了一遍剛剛數出來的證據,給自己添了幾分勇氣,悄悄地走到了陽台旁邊。
陽台沒有關緊,留了一條小縫。
鐘晚聲靠在牆邊,決定等江歸遠說完電話,就沖上去和他說。
不,他要先質問江歸遠為什麼會有他的日記本,是不是喜歡他,看着那張習慣冷淡的臉出現無措的表情。然後再假裝大度地原諒他拾金而昧的行為,最後沖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告訴他他也喜歡他。
鐘晚聲計劃地很好,萬事俱備,隻欠江歸遠的電話結束。
“明天合同拟好後,我到公司再看看。我有電話進來了,先這樣。”
深夜的風變得凜冽了些,從縫裡透出來的一絲讓鐘晚聲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但是江歸遠又接了個新電話,他隻好再等等。
“媽,什麼事?”江歸遠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沒,我在公司,最近忙。”
“已經好了,沒什麼大礙。”
“行,這周末我回家一趟。”
“我知道的,他是我們家的恩人,我會對他好的。至于……”江歸遠停了下來,沒有回答,但握着手機的指節更用力了幾分。
沒有得到江歸遠的回答,對面的人情緒激烈了幾分,手機裡傳來的聲音變得更大,仔細聽還有幾聲歇斯底裡。
江歸遠的背影僵硬了好一會兒,最終敗下陣來,聲音沙啞、一字一句地承諾:“您先放下,我說,我不喜歡他,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他。”
結束電話後,江歸遠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情緒中走出來,雙手撐在陽台,吹了好一會兒冷風後才轉身想要進屋,卻對上了一雙淚眼——
一扇陽台窗,窗外寒風已起,窗内溫暖如春,兩人相對而望,誰都沒有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