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孟春景愣住,她竟忘了自己是要來道謝的。
正尴尬着,外面傳來任世泉的聲音:
“吃飯喽!壽星,快喊春景過來坐。”
孟春景看向任平生,讪讪地問,“今天你生日?”
他的嘴動了動,低低地“嗯”一聲。
孟春景愈發尴尬,自己竟來的不是時候,“那我……”
“走”字還沒說出口,任平生卻在這時輕推一下她的後背,“去吃塊蛋糕吧。”
孟春景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攪着手指走到桌前。任世泉已經擺好碗筷,擡眸笑道,“你倆插蠟燭。”
任平生分出幾根蠟燭遞給孟春景。
“插幾根?”孟春景說,“我這裡有七根。”
“全都插上。”
孟春景順從地插上蠟燭,默數了一下數量,加上他插上的,一共十五根,“你比我大一歲。”
“嗯。”
“平生入學晚,正常入學的話,該比你高一屆。”
孟春景點點頭,“難怪學習比我好,多吃一年飯呢。”
任平生:“……”
“唱歌吧!”孟春景拍着手,起頭唱起生日歌。
任平生和任世泉皆是一愣,随即任世泉突然笑了,也跟着唱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孟春景看到任平生臉紅了。
一曲完畢,孟春景帶頭鼓掌,“許願吧!”
任世泉看向任平生,而後者沉默片刻,卻隻搖搖頭,“就不許了。”說着将蠟燭一根一根拔出,拿起塑料刀,輕巧地切下一牙,轉手遞給任父。
孟春景看着他,心裡突然悶悶的。他隻比她大一歲,卻比她沉穩老練得多,他很少笑,總是一副嚴肅莊重的模樣,而此時,他不僅僅是嚴肅莊重,孟春景覺得他似乎很失落,像是湖水中将要碎掉的影子。
任平生切下第二牙遞給孟春景,她雙手接過,輕聲說,“謝謝。”
任平生動作微頓,掀眸看她一眼,唇角淺淺地勾了一下。
孟春景原本隻打算吃塊蛋糕解解饞,可沒想到任平生爸爸廚藝竟意外的好,來前隻吃半飽的她根本經不住誘惑,借着為任平生過生日的由頭上了桌。
孟春景嘴甜,一邊吃一邊誇,任世泉一個勁地給她添菜,還樂呵呵地發出邀請,“春景,你以後常來,任叔還有好多拿手好菜。”
“可以嗎?”孟春景兩眼放光,“任叔,就算您說的是客套話,我也是會信的哦。”
任世泉被她逗笑,“沒說客套話,你随時來。平生這孩子話太少,家裡成天沒個人聲。”
孟春景向任平生投去羨慕的一瞥,“是因為任叔叔做飯太好吃,所以你空不出嘴說話嗎?”
任平生:“……”
房間一角驟然響起“叮鈴鈴”的聲音,孟春景吓了一跳,轉頭尋找,聲音來自沙發拐角處的方桌上,白色蕾絲布遮蓋下,聲音就是在那裡傳出來。
任平生疾步走過去,把布掀起放在桌上,孟春景看到一個紅色的電話機。任平生快速拿起聽筒,貼在耳邊,他似乎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禮貌問候道,“您好,請問哪位?”
任世泉搖頭自語,“這個時間除了他媽媽還能是誰?”
孟春景一愣,“阿姨……在外地?”
“在國外。”
“怪不得……我從來沒見過阿姨。”
任世泉垂眸笑了笑,神情中依稀有些許寂寥,“她是很多年沒回來了。平生都長大了。”
孟春景一時無言,她似乎明白了任平生過度老成的原因。本是承歡膝下的年紀,可母親不在身邊,他的天真和童趣也就失去了釋放的出口。
“平生心事重,總是悶悶的。春景,你和他年紀相仿,以後沒事可以多來找他聊聊。”
孟春景莫名有種重任在肩的感覺,她點了點頭,鄭重道,“任叔叔,您放心,我知道的。”
那通越洋電話隻持續了短短幾分鐘,任平生的語調始終平穩清淡,讓人感覺他們談話的内容都是平淡至極。
挂斷電話,他重新回到餐桌,顯而易見的,神情更加落寞。
晚餐的後半程也似乎因這通電話而寡淡了許多,結束後,孟春景執意幫任世泉收拾好餐具,然後起身告辭。
任平生送她出門,兩人并肩走在窄窄的巷道裡,月亮當空,照下他們的影子,又長又清晰。
孟春景心裡有點難受,确切地說,是替他難受。
“你還好嗎?”她輕聲問。
須臾,任平生回答,“沒什麼不好。”
孟春景一愣。是啊,沒什麼不好,可也談不上好。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他,其實她并沒有想好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好一會兒,也隻是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不相幹的:
“任叔叔做飯那麼好吃,你竟然沒吃胖,真難得。”
任平生笑了笑,“每天都吃,習慣了就覺得挺平常。”
“……你故意惹我嫉妒?”
任平生看着她,輕笑出聲。
見他終于笑了,孟春景嘴上便沒了遮攔,再開口更帶上幾分調侃,“所以你長得白淨,肯定也是因為吃得精細。”
“主要是曬得少,不像你——”任平生瞥她一眼,“大夏天的,天天往外竄。”
孟春景成心逗他開心,聽他有了玩笑的口吻,便樂得擡手拍拍他的肩膀,“白不白的不打緊,主要是開心。你呀,要和我一樣多曬太陽。”她笑笑地看着他,“多曬太陽心情好。下次我喊你一起。”
任平生垂眸看她,女孩的眼睛映着一輪明月,比尋常時候更顯明亮。
兩人走到月亮門,孟春景對他說,“你回吧,我走了。”
任平生腳步一頓,看着她,目光帶着幾分提醒,“你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孟春景“啊”一聲,猛然想起此行的初衷,她有些無語地拍了拍額頭,心想任平生會不會以為她是特意來蹭飯的?
“我就是,想當面謝謝你,謝謝你今天在學校替我說話。”
任平生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在學校裡打人,你膽子夠大的。”
“是他欠揍。”
“原因呢?”
孟春景抿了抿唇,“……我不能告訴你,你知道我不會無緣無故打人就好。”
任平生皺起眉頭,一副教育人的樣子,“打人并不是好法子,如果對方比你強壯,如果今天不是在學校,很可能吃虧就是你,很多時候……”
“好了好了,我不會吃虧的。”孟春景聽不得說教,倒退着走了幾步,歪頭看着他,突然笑起來,“要是你今天許了願,說不定我會聽你的,真可惜。”
“……”
“不過吃人嘴軟,我可以原諒你的啰嗦。”
“你……”
“别你你你了,趕緊回去吧!壽星——”孟春景燦然一笑,“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