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我大姨家。”
“哦。”于老師考慮了幾秒,說,“那把你大姨叫來。”
“……”
火辣辣的日頭挂在當空,烤得人心煩意亂,對面操場上,初二二班正列隊準備上體育課。
“我走了……”孟春景垂頭喪氣地說。
任平生叫住她,“你怎麼了?這麼沒精神。”
孟春景耷拉着眼皮瞥他,“誰被叫家長能有精神?”
“不至于這麼沮喪吧?”
這話簡直不懂人間疾苦,孟春景朝他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都跟任叔似的來學校是為了挨誇?站着說話不腰疼……”
任平生抿了抿唇,“怕挨批評?”
除了翻白眼,孟春景已經懶得理他了。
任平生清了清嗓子,“老師不是讓你大姨來嗎?你大姨應該不會批評你。”
“是不批評我,可我的良好形象就毀了。”
任平生忍着笑問,“要不,我中午回去通知你媽,讓她來一趟?”
“不要!”孟春景當即拒絕,想了片刻,終于愁眉苦臉道,“我還是去麻煩我大姨吧。”
這時二班體育委員喊任平生上體育課,任平生應了一聲,轉而對孟春景說,“我去上課了。”
孟春景胡亂擺兩下手,轉身就走。
任平生看着她走遠,女孩的背影雖然有些無精打采,但仍不乏鮮活和生動,陽光照得他微微彎了眉眼,而剛才刻意收斂的笑意,此時才悄然綻放。
然而這笑容稍縱即逝,任平生垂眸片刻,轉身朝隊伍跑去。
中午孟春景在學校門口随便對付一口,嘴裡的飯還沒咽下,就蹬上自行車往趙家莊騎去。
炎熱的中午,正是午睡的時候,村道上幾乎看不到人,隻有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風熱辣辣地吹着。
孟春景騎得飛快,進巷子才減速,看見大姨家的門開着,院子裡多出一輛自行車,她一眼酒認出,這是許英蘭平時騎的那輛。
孟春景幾分疑惑,推車進門,果然看到媽媽在樹蔭底下跟大姨說話,而她也恰好捕捉到大姨話音中的最後一句:
“這麼躲也不是長久之計。”
“媽。”孟春景下意識輕喚一聲。
許英蘭原本背對大門坐在馬紮上,聽到聲音吓了一跳,慌亂間,轉身起身,兩個動作并作同時,險些摔在地上。
孟春景把車随便靠在牆上,跨到她面前問,“媽,你躲誰?”
許英蘭還沒回過神來,吞吞吐吐地說,“……沒,你聽岔了。”
“我明明聽見了!”孟春景嚷嚷起來,“還有!你和我爸不是有事要忙嗎?你來這兒幹啥?是不是因為要躲着誰?”
一連串的問題把許英蘭問得惱火,急頭白臉來了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孟春景委屈起來。大人總是如此,那些不便說明卻要小孩配合的事,總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來搪塞。然而,小孩子年齡雖小,卻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沒感情、沒思想的布娃娃,她們的思想世界無邊無際,因此有時會愈加不安。
“小孩咋了?小孩就不是這個家裡的人了嗎?”孟春景不管不顧地嚷道,“就知道兇我……也不管人家擔心不擔心!”
“春景……”
女孩的話觸動了為人母的愁腸,許英蘭紅了眼眶,捂嘴走到一邊。
許秋菊跟過去勸慰,片刻,又走過來哄孟春景:
“好孩子,你媽今天抽空過來,主要還是擔心你們姐倆,專門送來衣服和一些吃的,也算難得來‘躲’個懶,一會兒你媽就要回去了,好好和你媽說話,别惹你媽難受了,成不?”
話裡話外也算是圓了孟春景剛才聽見的“躲”字,讓她不好再摳着字眼不放。
孟春景吸吸鼻子,看向許英蘭,後者慢慢轉過身來,眼角的淚已經揩掉,隻剩一雙微紅的眼睛,她看孟春景一眼,勉強笑了笑,問,“不是讓你在學校吃嗎?怎麼回來了?”
許秋菊也猛然想起這茬,兩手一拍,“可不就是說呢!到底還是親媽惦記閨女!我趕緊去做飯。”說着急匆匆去了廚房。
孟春景這才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委屈和難過瞬間被“心虛”替代,炮仗沾水似的啞火了。就是因為不想讓爸媽知道自己成績退步的事,所以特意來請大姨去“面聖”,這回可倒好,跟親媽撞一起了。
許英蘭關切地問,“錢不夠嗎?”
孟春景趕緊搖頭,“夠的。”
“那怎麼突然回來?”
“我……那什麼……”孟春景眼神亂瞟,一眼看到牆邊的自行車,靈機一動,“我回來送自行車!對,我專門回來送自行車!
“今天早上我差點遲到,大姨讓我騎我哥的自行車去上學。你看,這自行車多紮眼,在學校裡鶴立雞群的,我怕被人偷走,要是這車丢了,我哥還不得把我吃了?所以就趁着中午時間給送回來……”
許秋菊從廚房探出頭來,打趣道,“小妮子,啥時候學的這麼有心眼?”
孟春景暗暗吐了吐舌頭,心想要不是因為“叫家長”,大熱天的,她才不會多出這個“心眼”呢。
很快,大姨做好了炸醬面,一人一碗。許英蘭胃口不佳,把自己碗裡的分出一半給孟春景。
夏季日長,中午有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吃完飯許英蘭催孟春景去睡一會兒,孟春景隻好照做。許英蘭在她身後輕搖蒲扇,風輕輕吹拂,她閉上眼,思緒紛紛亂亂,哪有一絲睡意?
許英蘭似乎知道她沒睡,好一會兒,輕聲開口道,“春景,别擔心,安心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