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峰上。
此時正在舉行的是天子門門主鴻德老祖的禮宴,來自四海八荒三界九州的修真者齊聚一堂,廣場上人頭攢動,卻無一人敢大聲喧嘩,隻因鴻德老祖正端坐于天梯最上方。
鴻德老祖為修真界第一人,剛剛突破合體期,隻差一步即可渡劫飛升,這讓天子門聲名更甚,風頭無兩。廣場上來參加禮宴的,有的是為了攀龍附鳳,趨炎附勢,也有的是被逼無奈,不得不來。
“這是仙草門為鴻德老祖準備的薄禮,恭賀老祖突破。”仙草門掌門送上禮單,鴻德老祖旁邊的侍者念了一遍,說:“賀掌門誠心不夠啊。”
賀掌門臉色僵硬,艱難地扯出讨好的笑:“這已經是仙草門最後的……”
侍者把禮單扔到地上,打斷他的話:“賀掌門還是準備準備再來吧。”
這簡直就像當面打了賀掌門一巴掌,那侍者不過是元嬰期修為,也敢給賀掌門難堪。周圍其他人也神色各異,有同情,有嘲諷,有冷漠,有不忍。天子門橫行霸道已久,在場衆人幾乎都遭到過天子門的掠奪勒索,被直接或者間接摧毀的小門小派也不計其數。
衆修士無力反抗,這一切都是因為有鴻德老祖坐鎮,修真界一個境界之差都是不可逾越的鴻溝,當今的合體期,隻鴻德老祖一人。
鴻德老祖的威壓彌漫開來,賀掌門敢怒不敢言,身體一僵,咬牙準備去撿那張禮單,他剛彎下腰,餘光就看見一個身影從旁邊掠過。
那人出現得十分突兀,穿着一身灰色粗布勁裝,腳踏黑色長靴,裹着破舊的鬥篷,長發随意綁起來,胡子拉喳,風塵仆仆,仿佛是從什麼地方匆匆趕過來的。
很明顯這人并不在名單之内,侍者一愣,打量他半晌,問:“你是誰,從哪兒來的?”
青年修士摘掉鬥篷,他一副落拓的樣子,形容憔悴,蒼色的瞳孔像是火焰燃盡後的暗灰,唯獨那張臉看起來很年輕。
他聲音嘶啞:“我來為老祖送上一份大禮。”
侍者:“什麼?”
青年修士擡頭看向鴻德老祖:“送你一死。”
侍者愕然,青年修士一揚手,露出腰間的劍鞘。劍鞘通體銀色,紋路繁複,纖細漂亮,和他的氣質格格不入。侍者回過神來,臉上還沒來得及擺出譏笑的表情,青年單手握劍,輕輕劃過了他的脖子,倒下去之後,他的瞳孔還映着一片冰冷無情的銀色光芒。
此人是鴻德老祖的心腹之一,元嬰期境界,卻被一劍斬殺,衆人皆驚,又看向鴻德老祖。
鴻德老祖的威壓肆無忌憚地釋放,衆人漸漸感到呼吸困難,站立不穩,層層恐懼壓在每個人心頭,唯獨青年修士手持長劍巋然不動。
鴻德老祖盯着他,問:“你是誰?”
“陳牧,蕭山陳家。”青年修士說。
二十年前,鴻德老祖為了獲得稀有雙生蓮,滅了陳家滿門,當時年僅十歲的陳牧因為離家在外而逃過一劫。鴻德老祖早已不記得這種小家族,這種不自量力的散修随手解決就好,一道風訣輕描淡寫地打下去,頃刻間已經形成巨大的龍卷風,空中出現一道道細微的裂縫,如同張開的眼睛注視着青年修士,令人恐懼的異象籠罩天地。
天子峰,風雨将至。
衆人紛紛退開,心情複雜地看着陳牧,他們看不出陳牧的境界,但無論如何不可能是合體期鴻德老祖的對手,這年輕人分明是在送死。
陳牧提着長劍,風将他的鬥篷吹飛,衣角獵獵作響,長發飛舞,狂風卷起的飛沙走石掠過他的臉頰。他一步向前,再一步,又一步,和鴻德老祖的飛沙走石恐怖異象相比,他就像一塊從山底推上去的巨石。
與此同時,他正釋放出自己的威壓,元嬰期,出竅期,分神期——分神期九階,竟然距合體期隻有一步之遙!
但這一步就是天塹。
鴻德老祖接連捏訣,四周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陳牧腳尖一點,地面轟出一個大坑,身影如長虹,刺入風雨,一穿而過,藏着靈力的雨絲撕開皮膚,鑽進血肉,血液浸透衣物,陳牧幾乎頃刻間成了一個血人。他一劍劈下,鴻德老祖本以為他劈不開護盾,但劍身嗡鳴,護盾應聲而破,這是鴻德老祖第一次注意到這把長劍。
鴻德老祖頃刻間後退一步,林氣護體,風雨大作,天地倒懸,黑霧籠罩着兩人,衆人已經看不清其中的景象。黑霧之中,靈力交鋒徹底撕碎了這片空間,差了一個大境界的陳牧不是鴻德老祖的對手,恐怖的靈力将他死死地往下壓,陳牧強撐着站直,身邊陣陣空爆聲響。鴻德老祖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揮一揮手,巨大的風刃牽引而出,直指陳牧。
此時陳牧已是強弩之末,甚至無力擡起一根手指,就在這時,長劍脫手而出,立在他的身前,劍身發出微弱的光芒。
鴻德老祖咦了一聲。
微光彙聚,形成一個透明虛幻的人影,随後,人影漸漸顯出清晰的輪廓,身形纖細,雙手合十,低眉垂目,垂至腰間的銀色長發微微晃動,如同秀麗而精緻的漂亮人偶。狂奔怒吼的風刃席卷而過,以它為中心被割裂開來,身後的陳牧毫發無傷。
“劍靈?……不對。”鴻德老祖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同。
它擡起頭,露出令人驚異的金色瞳孔,輕輕地看了鴻德老祖一眼,随後閉上眼睛,垂頭靜立,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