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林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條勁道,裹着番茄炒蛋的香味,微酸的口感刺激着味覺,仿佛有一種溫和的力道撫平胃部,确實非常好吃。
他吃飯的時候,宮遠就在旁邊等着,景林認真地吃完,放下筷子,轉頭看向宮遠:“你就是來看我吃飯的?”
“你請我一起吃也行,我不介意。”
景林定定地看了他一會:“你和之前好像有點不一樣。”以前的宮遠,在他眼裡一直像瓷娃娃一樣脆弱又冰冷,現在卻鮮活多了。
宮遠不以為意地說:“人總是會變的,有時候甚至隻是一個觀念的差異,就會和之前判若兩人……”
他坐直了身體,雙手撐着下巴,看向景林,輕聲說:“你看,李山月是不是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宮遠盯着他:“你給我講講李山月的事呗,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具體發生了哪些變化。”
景林一時有些恍惚,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李山月的?高一的時候他就和李山月一個班,但兩年來他對李山月都沒什麼印象,好像是從上學期開始,李山月這個人忽然鮮明地出現在他視野中。李山月的成績在不斷進步,每天晚自習前都能在操場看到他跑步,教室裡的盆栽由他負責,老師好像也都挺喜歡他,還有暑假那件事,總之是個不錯的人……但他真正在意李山月,還是宮遠轉學過來之後。
李山月的變化,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的。
“主要是學習和運動,他成績提高得很快,性格也更開朗了。”景林含糊地說了一些,宮遠聽得極為認真,仿佛在思索什麼。
景林等了一會,忽然問:“你是不是喜歡李山月?”
宮遠從思索中回過神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為什麼這麼說?”
“李山月救了你,所以你專門來學校找他。”
宮遠不置可否:“這也不能就說我喜歡他吧。”
景林心平氣和地說:“你今天不是來看我,而是來找他的。”
宮遠的表現太明顯了,至少在他眼裡如此。在學校裡,宮遠的交際圈隻局限于他們倆,更多的時候,甚至隻有李山月。
在景林的記憶中,宮遠從未對任何人這麼主動過。
宮遠撐着下巴,眯了眯眼睛:“我确實是來看望你的,明明已經感冒了,還非要參加考試,拖了三天,反而更嚴重了。”
景林:“總不能因為生病就不去考試。”
“反正你一定會是第一。”
景林垂下眼,沉默良久,鐘表的滴答聲在房間回蕩。
“不一定……這次我隻比第二名高了5分,隻要有一點失誤,我就會失敗。”景林雙手交叉,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他的心髒沉甸甸地跳動着,就像鐘表緩慢而堅定的滴答聲:“宮遠,你不明白,我不能落下去。”
景林看着宮遠。
他們是同類嗎?
不,至少宮遠從不擔心失敗。
四歲的時候,他開始學鋼琴,父母給他買了最好的鋼琴,請了最好的老師,當他第一次坐在鋼琴前,就知道自己必須做到最好。少兒鋼琴大賽,他上場順序靠前,彈完之後,他在後台聽了每一個小選手的演奏。
節奏,情緒,完成度……那些音樂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悅耳,反而像錘子砸在他的胸口。
他并沒有絕對優勢能夠拿到金牌,直到最後公布成績,景林才松了一口氣。身體僵硬了太久,以至于領獎的時候,他也無法笑出來。
他有最好的鋼琴老師,最好的條件,如果不能赢,他算什麼。
他在每一次考試中都名列前茅,是因為他格外出色嗎,不,因為父母為他請了最好的輔導老師,給了他最好的教育資源。
如果不能赢,那他算什麼。
十中卧虎藏龍,大部分學生都很努力,尤其是頭部幾個學生,要維持第一名并不容易,而五校聯考,更讓景林發現自己的稍一松懈,就會被擠下來。
“你這個樣子也太傲慢了,居然覺得自己能一直赢下去。”宮遠說:“我以前認識一個家夥,大概從來沒輸過,所以第一次失敗的時候,就付出了無法承受的代價。”
他站起來:“還不如早點輸一次呢,然後你就會習慣了。”
景林疑惑地看着他,腦子裡轉了幾圈也想不到宮遠說的是誰。
“和你相反,我倒是失敗了很多次。落下去又怎麼樣,人本來就是踩在地面上的。”宮遠,或者說是陳牧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走了,早日康複。”
他離開之後,景林才想起來,宮遠并沒有回答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心裡到底希望宮遠承認還是否認,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