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三,前不久剛量的。”林轍問道,“哥哥,你呢?”
“我……剛好八尺。”實則七尺九。
楚暄調侃:“你怎麼光長個不長肉?”
林轍拉起他的手,一臉得意:“我比哥哥高,以後就可以保護哥哥了!”
楚暄微紅着臉,看着林轍純粹明朗的笑容,心虛地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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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今時之局,戰國七雄中燕國内外動蕩方平,幾近日暮途窮,無力參與亂世紛争。
趙國剛經曆了一場王儲之争,趙王趙庸坐上王位,首當其沖是對付北方諸胡和西北境的中山國,無暇與其餘六國争鋒。
韓魏二國再次和秦國聯盟,魏秦曲沃之戰,魏軍不敵秦兵猛烈攻勢,再次戰敗,魏王魏嗣終于理解其父魏惠王生前的無奈和妥協,暫時放下對秦國的仇恨,與秦再度連橫。
如今天下雖為七雄稱霸,實為齊、楚、秦三大國鼎立争鋒,其餘各小國于其間夾縫生存。
若三大國相互交戰,整個中原大地将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是故三大國也不敢公然挑釁對方,常年保持着一個微妙且互不幹涉的穩定關系。
然而這種局面看似平和不起波瀾,實則暗流湧動,隻待時機浮于水面。
而這時機已悄然而至。
各國都會在他國安插眼線,秦國也不例外。剛過完年不久,張儀便收到楚國探子的密報:齊楚二國暗自達成聯盟,欲發兵攻秦。
秦國這幾年國力不斷壯大,蒸蒸日上,先後攻伐巴蜀、平定西戎義渠國、戰勝韓魏并與之聯盟,短短數年内不僅擴充了疆土,國土囊括整個西境,還鞏固鄰邦勢力,威服四海。
秦國如日中天引起齊楚二國的忌憚,二國認為若不消其氣焰,必将受到威脅,遂私下結盟,欲聯兵攻秦。
齊楚二國結盟正是嬴驷最擔憂的事,秦國這幾年雖是屢戰屢勝,卻也殺敵一千自損五百,連年征戰毫無喘息。
打仗極耗國力,勞兵傷财,且齊楚皆為萬乘大國,隻一方就與秦國勢均力敵,若二國聯手秦國幾乎無勝算。
但秦若想東出、稱霸中原,勢必要與二國交鋒,隻是嬴驷沒料到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以秦國如今的實力,再連橫魏韓一同發兵,也隻可勉強戰勝楚國,但齊國若鼎力助楚,秦國必敗。
張儀又得到消息,齊國欲奪秦剛從魏國處攻下的曲沃,楚國已屯兵集結于武關外,欲奪商於之地。
秦國定不會坐以待斃,深思熟慮後張儀向嬴驷請纓出使楚國,遊說楚王,施緩兵之計。
二月初一,冰雪未褪。
過完年後的一周,林轍再度返回藍田軍營,因楚軍兵臨武關,嬴驷下令各地軍營調動兵馬入藍田軍營,嚴陣以待,加強防守。
藍田軍營警備森嚴,訓練更加嚴格密集,此去一别,至少要等大戰結束後二人才會相聚。
楚暄也習慣了這樣的分别,他從張儀口中得知齊楚二國的動向,自古伐謀伐交為上策,此乃不戰而屈人之兵,與其擔憂林轍征戰時的安危,不如想辦法以文伐破壞二國聯盟,化解戰局,若不成也當将勝算提高後再戰。
相較于遊說齊國,楚國或許容易一些,張儀領命使楚,這些時日在為前行做準備。
臨行前三日,晚間,楚暄與張儀在正廳内用膳。
“先生,此次去楚國少說也要月餘,前些時日我讓太醫院開了些補藥,您務必帶上。”
張儀莞爾點頭,突然停下動作,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暄,少頃開口道:“暄兒,此次出使你可願與我同行?”
“啊?!”楚暄一愣,旋即放下筷子,眼露金光,“先生是認真的?”
張儀撫須笑道:“自然,也該帶你出去曆練曆練了,博覽群書還需學以緻用,總悶在屋中如何權策天下?”
楚暄興奮道:“願意!當然願意!我飯後便去收拾行囊!”他激動地飯都不想吃了,巴不得立刻沖去房中準備。
張儀見他這初出茅廬,欣喜若狂的模樣,勾唇一笑,複又正色道:“此次前去我要給你布置任務,你需記下所有接觸過的朝臣官吏,以及他們的職位、性格特點,推斷這些人的品性,觀察君臣親疏等等,定時與我彙報。”
楚暄認真點頭,笑着站起身,對張儀揖手:“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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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清晨,相府門外停着三輛馬車,楚暄和張儀登上為首的那輛,後兩輛載的全是使楚的厚禮。
同行的年輕車夫是老車夫鄭伯的孫子,名喚“小谷”,鄭伯年事已高,告老還鄉,将自己的孫子送來相府接替他的工作。
此番使楚從鹹陽南下,沿着國道一路經過藍田、武關、南陽盆地、南境江陵,最後抵達郢都。因張儀持有通關文牒,一行人得以免費入宿國道上的驿館,一路行來不愁吃住。
三人行了兩天一夜抵達藍田,馬車沿山道下行,張儀撩開車簾向山下看去,說道:“山下便是藍田大營了。”
楚暄聞言立刻挨過去,從車窗俯瞰,山下是占地數十裡的營寨,靠近渭水的平地呈“月形”分布。
軍營向陽而設,背靠山崗,百步一帳,五十步一火台,中軍幕府居中,六軍軍帳分居兩翼,背山險,向平易,形成一個向前凸出的半圓形,如此分布排列更便于全軍形成一個相互聯系,後有支援,向各方行動都較方便的整體。
糧倉位于軍營後方的土丘上,此處陽光充沛,周圍設立多重哨卡。
藍田大營的擇地排布可謂是經過精心揣摩,古往今來兵家反複強調“下營執法,擇地為先”。《孫子兵法·行軍篇》言:擇地好高而惡下,貴陽而賤陰,養生處實,軍無百疾,是為必勝。
藍田大營背山而設,便于防禦敵人進攻,同時也便于對敵人發起進攻,向陽近水則可确保糧草的幹燥,飲水充沛,有利于士兵們的身體健康。
月形布營易于防守和出擊,大營設于此處占盡了地利,不枉稱為秦國的駐軍主要塞。
隔着數百裡高的山都能聽見營内鑼鼓号角聲和士兵們齊整的吆喝聲,楚暄心中觸動,不知林轍此刻是否在訓練,他定料不到自己正在遠處觀望。
楚暄又定睛看了一會兒,妄想從似黑點般排布的士兵軍陣中找到林轍,馬車漸漸遠去,他放下簾子仰靠回位子上。
張儀背靠座椅,默默觀察他的舉動。
馬車又行了半天的路程,抵達了武關。
張儀感知遠處的動靜,撩開車簾,神色逐漸凝重,楚暄循視望去。
夕陽西下,武關百丈外的曠野上駐紮着九個大小相近的方形營陣,正中最大的軍帳旁立着一面高大的土黃色纛旗,旗面赫然一個“楚”字,在凜冽的寒風下扭曲抖動,像惡鬼的利爪将天際撕裂得一片血紅。
“要快點了。”張儀擰眉,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