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蘭落到地上,真鳳揚連個眼神也沒給,側身就向真桃走了過去。
“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姐夫呢?”真鳳揚問她。
真桃心情平靜多了,這時才記得要收拾自己,輕輕撫平了頭發,更為平靜地說:“被抓去學習了。”
真鳳揚像聽到什麼不能理解的話,瞳孔睜大,正要繼續問,真桃看向吳玉蘭,冷冷地開口。
“就是他們舉報章林一,說他走資本主義道路,有資本主義思想,還要單幹。”
真鳳揚:……
他不知道什麼資本主義道路,什麼思想的,他隻聽懂了姐夫被這兩人舉報了。
胸腔瞬間被怒氣填滿,真鳳揚氣的快要爆炸,雙手握拳,左右轉來轉去,大步跨到吳玉蘭身邊,擡起胳膊要給她一拳。
吳玉蘭剛爬起來,臉色煞白,被吓的又跌了回去,看到真鳳揚揚起的拳頭,吓的尖叫一聲,閉上眼睛,像鹌鹑一下縮了起來。
真鳳揚真是想給她兩拳,但好男不打女人,他吸了口氣,蹭地一下轉身,大步又朝鄭祥慶走去。
鄭祥慶直覺不好,但他腰疼,動起來也不靈活,緩慢往邊上蹭時,真鳳揚已經靠近,跳起來又是一腳,再次踹到了老地方。
真鳳揚還想再給一腳,但是忍住了,氣的原地轉圈,指着他的鼻子罵:“我姐夫對你那麼好!你淨幹缺德事!”
圍觀的人也聽到了真桃的話,看着鄭祥慶和吳玉蘭,指指點點,低聲蛐蛐。
“怎麼這樣啊,都一起的,還舉報?”
“這以後怎麼相處啊。”
“怪不得真桃要打人,是我我也要打人的。”
“那章林一怎麼辦?抓哪去了?還回得來嗎?”
鄭祥慶居然扶着牆站住了,沒讓自己再倒下去,但疼的龇牙咧嘴,一手扶着腰輕揉着,但他垂着腦袋,不敢擡頭,雙唇緊抿,不吭聲。
吳玉蘭也聽到了四周的話,她裝死,賴在地上,不睜開眼,仿佛不睜眼就看不到周圍射來的鄙視目光。
真桃不想再扯了,深吸一口氣,招呼真鳳揚:“就這樣吧,走吧,我們回屋。”
真鳳揚氣的正在滿屋子暴走,聽到姐姐的聲音,停下腳步,看着她,忽然沉靜下來,拎起袋子,跑過去扶起了真桃。
*
章林一被關起來學習了,要求是不洗淨腦袋的錯誤思想就不能回家。
不過作為典型改造分子,章林一的待遇還“不錯”的。
他有一間□□平的房間,裡面有一張桌子,一張小床,以及一個三層的書架,上面放着各種理論書籍、領導講話、學習材料,供他天天學習。
而且他還有專門的□□,進行一對一幫扶。
章林一被抓進去不到十分鐘,□□就來了。
□□是一個近六十的男人,戴着厚重的眼睛,灰襯衫、深藍褲子,蠟黃枯瘦,散發着一股典型舊社會教書先生氣質。
章林一看到他時,仿佛看到了他兒時學堂的老書生,老書生通達,但這個□□不是。
□□把一沓本子放在桌上,微微傾身,透過厚重的鏡片,看着章林一,目光沉沉。
章林一也不怵,正好靠向了椅背,悠閑自得地看着他,像打招呼似的勾了下嘴角。
□□收回視線,直起身,清了清嗓子,感歎:“你不好教啊。”
章林一還是笑,也不與他争辯,準備洗耳恭聽。
“我們社會主義有社會主義的服裝,資本主義有資本主義的服裝,你做什麼資本主義的服裝?”□□上來就給章林一定性,仰起下巴,視線往下,瞅着他。
服裝還分什麼主義?章林一不懂,他覺得隻要老百姓喜歡就行了,但他不吭聲,也瞅着老頭,目光清澈。
這眼神在老頭看來,就是還沒悟透,□□歎了口氣,擺擺頭,又問:“知道你們合作社是什麼嗎?”
知道不知道都會被教育,索性繼續不吭聲。章林一還是笑,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那麼看着他。
“你這思想就有大大的問題!”□□見他不吭聲,繼續給他定性,然後鄭重地解釋:“合作社是我們社會主義的基本形式,你自己接的活也要上交工錢,按月拿工分的。”
忽然他話鋒一轉,眼角閃了下,質問道:“可是你又幹了什麼呢?你是私售私拿。”
章林一在腦子裡疑惑地“哦”了下,還是看着他,神情毫不在意,似在茶館悠閑地喝茶。
□□見他無動于衷,一手拍在書上,氣勢擡高了幾分,垂眸睨着他,指着他說:“還有你居然還要單幹!這是典型的資本主義思想,必須摒棄!我們是集體,按勞分配,多勞多得,我們幹的每一分都是國家的,分配也要由國家來分配,不是由個人說了算的。”
□□一本正勁,義正言辭,說完,長籲了一口氣。
章林一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他是答應過真桃不能沖動,不亂惹事的,但真桃現在不在啊,還不趕緊想辦法走人?!
他看着老頭胸腔起伏,再慢慢恢複平穩。章林一坐直身子,淺淺一笑,說:“你說的對,我腦袋也洗幹淨了,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