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三下兩下就把陳治擡進了屋,放在了一張木闆床上,然後氣喘呼呼地退到了一旁。
章漢武遠遠看了眼,眉眼壓低,臉色肅穆,吸了口氣,走了過去。他先是搬起陳治的腦袋左右檢查,然後放下,再撩開陳治的眼皮,俯身看了眼,又松開。
木闆上的陳治像條死魚,任他擺弄,沒有任何反應。所有人都摒息,視線跟随着他的手,每到一處,又深吸了一口氣。
整間屋子安靜到隻剩章漢武一人的呼吸聲。
他像個大醫師,一番操作後,眼珠一轉,将手放在陳治的脖頸處,閉上眼感受了片刻,又放置鼻下再次感受,然後擺了擺腦袋,最後轉身,看向陳墨,歎了口氣,說:“遲了,人已經走了。”
什麼?!
滿屋子的人都像聽不懂漢語似的看着章漢武,一動不動。
章漢武也很傷心,歎了口氣,自顧自地解釋說:“摔到腦袋,流了那麼多血,陳老師他……”
“不對,來的路上陳老師還能動的!”有村民反應過來,叫道:“弄錯了吧,哪有那麼容易死!”
“你自己來看嘛!”章漢武眼一瞪,手一攤,還沒收回手,一道力沖過來,将他推了出去。
“爸,我們去醫院!”陳墨跟瘋了一樣的沖過去,抱起陳治就要離開。他全身顫抖,面色沉的可怕,嘴巴裡不停地重複着:“不會死的,不會!”
“你們看啊,爸爸的手是溫的,是溫的,你們摸摸!”陳墨搬不動父親,拉着他的手給村民看,笑着說:“是溫的啊,我要把爸爸送到醫院去!”他邊說邊笑,好像有些瘋癫了,說完轉身又去背陳治,結果嘩地一下,兩人都摔到在地上。
“啪”地一聲,陳治摔在地上,像一塊硬肉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音。
章林珊站在一旁,身子一抖,猛然驚醒,眨了眨不知何時已經模糊的雙眼,感受到臉頰上有兩道清涼,一直透到了心底,那一瞬間,章林珊發現自己的心空了。
陳治躺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應,好像隻是睡着了。
章林珊卻感覺自己手背發燙,那是陳治握過的地方。
她挪動步子,慢慢走到了陳治身邊,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她蹲下來,扶起陳治,忍着眼淚,拍了拍陳治衣服上的土,說:“陳老師,我們回家。”
“是去醫院是不是?”陳墨沖過來,抓住章林珊的手。
章林珊擡頭,看着陳墨。
他好像瘋了,居然在笑,手裡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抓的章林珊疼到面部扭曲。
見章林珊不說話,陳墨扯着她就往外推,邊說:“走啊,去醫院爸爸就能好起來了。”
然而一旁的陳治已經完全沒了知覺,章林珊甚至能感受到陣陣涼氣從身旁傳來,她再也受不了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你不去,我去!”陳墨見她不去,還隻知道哭,松開她又去搬陳治,卻怎麼都搬不動,可是他不放棄,摔倒就爬起來,再摔倒再起來。
旁邊的村民們實在看不下去了,卻看着這情景,又不知道該如何勸,仿佛說什麼都是無力的,都默默地流下的眼淚。
場面就成了一個在放聲大哭,一個在不懈努力地搬人,一人被拉起又倒下,一群人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直到最後,陳墨也真的搬不動了,放棄了,坐在地上,垂着腦袋,重重地喘着氣。忽然冷笑一聲,慢慢撐着地面站起來,走到章漢龍身邊,說:“漢龍叔,能麻煩您把我爸爸送回家嗎?”
“能!能!”章漢龍抹掉眼淚,直點頭,手一揮,村民們跑上前擡起陳治,重新放回了闆車上。
一個村民正要上前拉闆車,被陳墨攔住了。
“我來吧,我接爸爸回家。”陳墨接過村民手裡的繩子,套在身子身上,轉身看着陳治,笑了下,說:“爸爸,我們回去了。”說完轉身,拉住兩根杆,用勁全身力氣,邁出了一步。
回家的路,陳墨拉着闆車,章林珊和村民們在後面推,一群人一路無言。
村裡的田埂兩旁全是枯黃的幹草,秋風一吹,一片沙沙聲,仿佛傾訴着他們的凄涼和悲哀。
今天的天也和往常不一樣,很低,好像走着走着就能走到盡頭。
章林珊看着陳治,眼淚忍不住就往外流,一擡頭,模糊的視線裡全是陳墨消瘦卻堅毅的背影,心揪的疼,她想,要是她第一時間就上台阻止了,陳老師會不會就不會死?
“爸爸,我們到家了!”
忽然陳墨高亢有力的聲音打斷了章林珊的思緒。她直起身,擡眼就看到陳墨站在前方,看着她的眼神漠然清冷,不知怎麼地,她的心口重重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