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冷冽,帶着兄長的威嚴,聽着就是對章林珊一百個看不順眼。
章林珊眼巴巴地看着後院,隻盼着真桃快些出來,聽到章林一的聲音,歎了口氣,無奈道:“我剛都說了,我們是好朋友。”
“好朋友要天天待他家裡,伺候一家老小嗎?”章林一對她的态度很不滿意,語氣也更為急躁。
章林珊也有些不耐煩了,歎了口氣,說:“什麼伺候不伺候,我們一起種土豆,你又不是沒見過,陳老師教我讀書,你怎麼不說了?”
章林一被她氣的語塞,正要開口,真桃從後院出來了。
真桃看兩人氛圍不對,視線一一掃過,拉過章林一,說:“我陪林珊回家一趟吧,王書記那就交給你了。”
她剛想過了,陳家出了這種事,陳治最後一刻都還在維護章林珊,無論如何,他們家都該去個人照料,而且哪怕隻是同村人,也是要去吊唁的,隻不過章林一也犟,不太合适去,也就隻能是她了。
“你去幹什麼?”章林一不理解,錢給她不就好了嗎。他皺着眉又說:“你去不就代表我們全家人都默認他們了嗎?”
“什麼默認不默認的,你想的真多。”真桃睨他一眼,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說:“王書記去省裡都好幾天了,說不定就這幾天回來了,你多盯着點。”說着轉身招呼章林珊:“我們走吧。”
章林珊“欸”了聲,趕緊跟着跑了出去。
*
真桃拿了三十塊錢,她也不知道夠不夠,就和章林珊上路了。一路上,也沒多問章林珊,兩人就這麼無聲地往回走。
一路上都和往常無異,隻是多了些蕭條感,直到快到陳墨家,真桃才感受到絲絲沉悶和壓抑,好似連天空的雲層也壓低了,把大地籠罩的密不透風。
在看到陳家屋裡的情景時,真桃吓的一驚,更覺呼吸困難,站在門口忘了擡腳進門。
這個家比她上次來還要破爛不堪,連門闆都拆了。昏暗的光線下,真桃看到陳治靜靜地趟在木闆上,一個蜷曲的身影在旁邊縮着,完全看不出是跪着還是蹲着,前方盆裡黑黢黢一盆紙灰,沒有任何火星子,隻有放在凳子上的白蠟燭在獨自搖曳,透着凄涼和一絲絲的恐怖,也成了這間屋子裡唯一有生氣的東西。
“陳墨,我回來了。”章林珊走到陳墨身邊,輕輕拍了拍他。
陳墨緩慢地擡起頭,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真桃,但他就那樣看着,也不動,怔了許久,脖子機械式地轉動,又看向了章林珊。
“大嫂和我一起回來的。”章林珊解釋說。
陳墨了然,垂下腦袋,撐着地面要站起來,大概是跪了太久,剛一動又摔坐了下去。
“你慢點。”就章林珊扶住他的同時,真桃又是一驚,跳進了屋子。
陳墨擺擺手,最張還是撐着地面站了起來,朝真桃深深鞠了一躬,道了聲:“謝謝。”
真桃不知該說什麼,擡手擺了擺,左右看了圈,還是先跟陳治鞠了一躬,起身對陳墨道了聲:“節哀。”
這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真桃頓了頓,走到兩人身邊,問:“什麼時候下葬,打算葬在哪?”
“明天,就在村裡的墓地。”陳墨說,聲音無比虛弱。
真桃看了他一眼,道了聲“好,”轉身就出去了。如果是明天的話,不知道做棺材來不來得及,她得趕緊去找棺材仔才行。
“别擔心,嫂子帶錢了,她是來幫我們的。”章林珊見陳墨一臉懵,跟他解釋。
可陳墨看着真桃離開的背影,面容更愁了。
農村老人有給自己打棺材的習慣,以備走的時候會來不及做,但這些年大家都吃不上飯,餓的前胸貼後背,根本顧不上自己的棺材了,所以真桃找到棺材仔的時候,還真有一副無人領取的棺材。
真桃花了五塊錢買下,然後在村民們的幫助下推回了陳家。
當陳墨看到那副刷着黃色漆的棺材時,傷心和感激交織,說不出任何話。
真桃什麼也沒說,把棺材放好後,默默地站到了一旁,陪着兩個孩子送完陳老師最後一程。
章林珊看着,小心翼翼地挪到真桃身邊,抓住她的手,輕聲道:“謝謝你,大嫂。”
真桃嘴角微擡,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第二天,就要送陳老師上山了。
一大早,幾乎村裡所有人都來了,老老小小,一大群圍在陳家門口,叽叽咋咋地不停,有惋惜的,有憤慨的,還有默默流淚的。
在章漢龍的安排下,八個村民負責擡陳治進棺,然後擡着棺材一路送到村裡的墓地。一切都有條不紊,村民們擺起長長的隊伍,跟在後頭,隻有陳墨像一個再也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