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桃看着他,又搖了搖頭,說:“不要緊的。”
章林一心中難過,努力裝着笑,卻還是笑不出來。
曾經他許諾要讓真桃過上好日子,可是現在呢?不僅日子沒好起來,還要跟着他離開家人去到祖國的邊疆,心中更是愧疚。他拉過真桃,抱入懷裡,說:“對不起,桃桃,你跟着我受苦了。”
真桃沒有回應,伸開雙臂抱緊章林一,心說如果這是命運的安排,就把一切都交給命運吧。
*
一周後,到了要離開的日子。
這天所有人都在火車站集合。火車站廣場前,一群領導們草草地做了個歡送會就走了,留下一群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和身挂大紅花的青年們,以及他們的家屬。
“熱烈歡送支援邊疆的同志!”
“到邊疆去,要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用青春和汗水建設祖國!”
廣場上音樂聲,口号聲震天響,一片歡歌笑語,廣場四周也是火紅的一片,紅色的橫幅拉成了圈,白色的宣傳語貼在上頭,十分醒目。不知道的人要是忽然闖入,還以為是到了什麼節日慶典。
陽光充沛,是個好日子。但陽光裹着帶着些涼意的秋風,照在人身上暖暖又涼涼的。
廣場上隻要可以站人的角落裡都擠滿了人,全都是一些年長的圍着幾個身戴大紅花的年輕人。年長的時而抹眼淚,時而撫摸那些年輕人的臉龐,眼神執着,似要把人看到心底去。
年輕人都笑不出來,隻有胸口的大紅花在陽光下紅豔豔。
真桃幾人也待在一個角落告别。
“姐,姐夫……”真鳳揚聲音哽咽,眼眶紅彤彤的。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在送過來的路上已經哭了一路。
真桃打斷,擡手撫開他眼角的眼淚,強裝着笑說,說:“把爸媽照顧好,知道嗎?”
為了不讓父母難過,沒通知真家父母他們離開的時間。
“我知道的。”真鳳揚點點頭,剛被擦幹的眼角又彌漫了。
“工作上認真點,勤快點,不跟人鬧矛盾,知道嗎?”真桃裝不下去了,聲音有些哽咽,眼角泛起淚花,立馬撇開臉,吸了一口氣,再回頭,扯了扯真鳳揚的衣襟,笑着說:“要是碰到合适的,可以談個女朋友了。”
農具廠的負責人還沒有公布,但真鳳揚已經确定好了崗位。
真鳳揚搖頭,說:“我不找,等姐姐回來。”
“瞎說!”真桃笑,看着真鳳揚,眼淚又彌漫了。
章林一站在一旁,看着遠處,手裡扯着身上的大紅花,碎紅紙落了一地。
“大嫂!”忽然後面傳來章林珊的聲音。
真桃轉身,正好讓開空間,章林一轉頭就看到了一起走過來的章林珊和陳墨。四目相對,章林一沒好氣地收回了視線。
章林珊看到章林一的神情,垂眸,再擡起時,跟真桃說:“村裡把我們一起送來的,好像遲了點。”
“不要緊,也都沒上火車。”真桃說。
“再遲點蠻好,也不是非要去。”章林一說。
兩人異口同聲,聲音落下,幾人面面相觑,氣氛有一絲尴尬。
真桃扯了下章林一衣袖。
章林珊笑了下,主動走到章林一跟前,說:“大哥還在生我的氣。”
“生什麼氣,一家人出去玩啊,多好。”章林一看着廣場上的人群陰陽怪氣。
他話雖然這麼說,但這幾天也逐漸接受了現實。事情已然如此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無論在哪裡都要把家人照顧好。
沒見章林珊的時候,心情還比較平複,但看到她還是冒火,說出來的話也尖銳了幾分。
章林珊笑,說:“那以後我帶哥出去玩。”
章林一甩甩手,說:“謝謝您了,别給我惹事就行了。”
“保證不會惹事!”章林珊擡起手,以敬禮表示發誓。
章林一看她一眼,視線瞥到站在身後一言不發的陳墨,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我也給小哥寫信了,告訴他我們都去新疆了,讓他不要擔心,好好在部隊裡,我們到了就給他寫信告訴他新地址。”章林珊說。
章林一冷冷地“哦”了聲。
忽然前方響起巨大的喇叭聲:“要發車啦!準備上車啦!排好隊準備上車啦!”
那聲音如地府來奪取人性命的黑白雙煞,手中的鐵鍊甩向人群,鎖住人的喉嚨,人們都不能呼吸了,同時廣場上飄蕩起陣陣嚎啕聲,哭的拼命,像是要哭退逼近的黑白雙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