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珍點頭:“對,就做你的這款拼布包。”
其他人順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那隻被放在床頭櫃上的拼布包,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呂新芳卻有些猶豫:“可是我這布袋都是用沒人要的碎布拼出來的,也不像人家百貨公司裡的帆布包,用得都是整塊的好料子……這樣的東西,會有人願意花錢買嗎?”
這次不等蘇麗珍開口,一旁的萬美君忽然道:“肯定有人願意!芳姐,你不知道你做的這個包私底下多受女生歡迎。”
“我和思彤借你的包用的時候,咱們班好多女生都來問過。隻是你平時來去匆匆的,大家跟你私下接觸的少,所以都不好意思直接跟你打聽而已,其實她們都可喜歡這個包了!是吧,思彤?”
劉思彤也點頭:“對,而且不光咱們班,還有隔壁金融班也是,所以我覺得小六的這個主意能行!”
呂新芳還是覺得沒把握:“可是我這包在我們老家那邊,都是窮困得買不起整料子的人才用的……你們不知道,我們那邊都叫這種補丁做成的包叫‘讨飯包’的。”
“什麼‘讨飯包’!”蘇麗珍不贊同道,“這種由碎布頭拼成的包,按說也應該叫‘百納包’,曆來是很有講究的。”
“咱們老祖宗過去有百衲衣、百納被,誰家的小孩子要是多病多災、不好養活,家裡的長輩就會挨家挨戶讨一塊布頭,制成百衲衣或百納被,小孩子穿用了能祛病化災,說是護身符也不為過。”
“這明明就是好東西!”
隻不過頭些年,大家日子過得窮,人們窮怕了,骨子裡就稀罕一切能象征富貴的東西,開始厭煩那些好似始終與貧窮挂鈎的老物件,連帶一些老習俗也同樣變得不招人待見。
所以百衲布做的包也成了“讨飯包”。
寝室裡,除了家是農村的呂新芳外,其他人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百衲衣的事,一時都給聽住了。
蘇麗珍又勸呂新芳道:“芳姐,咱們退一步,不提這些舊風俗,隻說你做的包,這其實就跟做菜是一個道理。同樣的材料,但是不同的人做出來的味道也千差萬别,所以材料隻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你的設計和手藝。”
“芳姐,事實證明,很多人喜歡你的設計和制作手藝,所以我認為這件事是完全可行的,你其實可以自信一些。”
大家也覺得蘇麗珍的主意好,都勸呂新芳,讓她放心大膽地去試一試,畢竟她的好手藝有目共睹。
而且做這個拼布包成本也不高,就算頭一批試水的包包賣得不好,也有她們寝室其他五個人幫忙兜底,可以全部買下來自己用或者送人。反正有些事不用明說,大家心照不宣,絕對不會讓呂新芳賠本。
呂新芳在大家的鼓勵下也逐漸動搖,最後她深吸一口氣,痛快地點頭道:“好,那我就試一試!”
她想着,就算自己做出來的包賣不掉,也可以送給幾個可愛的室友妹妹。畢竟自打出事以來,幾個女孩就一直為她奔走忙碌,她心裡很是感激,隻要她們不嫌棄她的包用料低廉就成。
雙方都自覺為呂新芳的拼布包找好了“出路”,立志不叫對方吃虧。
這時,陳紅梅忽然接過話道:“芳姐,我看你的襯套、被單上有一些很漂亮的小花樣,那些也都是你自己繡的吧?”
呂新芳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繡的……家裡給我的這些料子因為放的年頭太多,所以邊邊角角難免有糟爛,我舍不得都裁掉,就順手繡點花上去,瞧着好看些。”
一聽這話,包括蘇麗珍在内的所有人都肅然起敬。
難怪呂新芳隻靠一雙手,就能把一堆平平無奇的碎布拼成一隻美觀時尚的包包,原來她手上的針線功夫這麼厲害!
要知道這可是刺繡,正兒八經的傳統手藝!擱現在,除了那些家學淵源的,可沒幾個人會了。
萬美君一拍巴掌,激動道:“芳姐,你有這本事,别說做拼布包,就是随便繡點手絹啊、頭巾什麼的,也照樣能賣錢啊!”
雖說現在都時興“洋貨”,比如的确良襯衫、尼龍絲襪這些,但也不是說正統的古典手藝就沒人稀罕,像是刺繡這種需要真功夫的技藝,照樣供不應求。
所以還别說,萬美君這個主意真是不錯。
大家忍不住把萬美君誇了一頓。
萬美君得意的不行,使勁挺了挺小胸脯,一臉驕傲道:“看看,我萬小五也是很聰明的!”
結果被劉思彤和管明月按住,朝着胳肢窩一陣猛撓,萬美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瞬間投降。
笑鬧了一陣,大家又好奇問起呂新芳學了多久的刺繡。
呂新芳也沒想到室友們對她會繡東西這件事這麼重視,見大家滿眼崇拜地看着自己,一時失笑不已。
“其實我隻是跟我奶奶學了幾年,而且我天分不高,手藝也是平常。我記得小時候,我奶奶經常會繡一些手絹、枕套這樣的東西,每年都會有人到村子裡來收,奶奶靠着刺繡也能給家裡添些收入。”
“我是我們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那會兒看我奶繡的東西好看,就吵着要跟她學。這麼學了幾年後,我奶的眼睛不行了,再也拿不了針,我也就不學了。”
既然提到了家裡人,呂新芳就順勢說起了自己家裡的事。
其實她并不是那種因為家裡困難,為此就自卑地不願提起這些的人。
之前一方面是實在忙碌,再者也覺得沒必要特地搬出來說。
現在難得有空閑,看着團團圍坐在自己身邊的室友們,她也想說一說自己的事,也省得室友們因為顧慮她的心情,總是小心翼翼地說話。
呂新芳的老家在冀省一個偏僻的小村子,那裡人多地少,也沒什麼特産,人們祖祖輩輩都很貧困。
呂新芳的爺爺會點木匠手藝,加上有幾分膽氣,年輕的時候就離家獨自去縣城闖蕩。也是在縣城裡,他遇見了當時做丫鬟,跟主家逃荒過來的呂新芳奶奶。
呂新芳的奶奶原本是那戶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鬟,隻是那家小姐在逃荒路上不幸生病夭折了,呂奶奶就被主家以半個銀元的價格賣給了呂爺爺。
呂奶奶雖然身世坎坷,但她識字會寫,也見過一些世面,因此很得呂爺爺愛慕,夫妻倆成婚後感情一直很好。
後來抗戰爆發,呂爺爺為保護妻兒慘死在日寇的鐵蹄下,獨留呂奶奶帶着兩個年幼的孩子艱難存活。
呂新芳的爸爸是呂奶奶的二兒子。呂爺爺去世的時候,他還在呂奶奶腹中,是個遺腹子。
不知道是不是呂奶奶孕中遭逢大難,傷心過度,呂爸爸出生後先天聾啞,身體也比較瘦弱。長大後經人介紹,他娶了鄰村一個因傷至啞的孤女,就是呂新芳的媽媽。
呂爸爸和呂媽媽成婚後也有了兩個孩子,呂新芳是妹妹,她上面還有一個哥哥。
比較幸運的是,呂新芳和哥哥都很健康,并沒有任何聾啞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