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妙娘輕輕應下一聲,夥房中霎時間隻餘下柴火噼裡啪啦的聲音。
不知過去多久,孟桑榆耳上一動,微微揚眉看向門外,随後察覺到身邊人的目光,她歪了歪腦袋,與蕭雲野視線在空中交彙,柔聲道,
“好像有人過來了。”
聽她這麼說,妙娘驟然間站起來就往外走,一家人也跟着一塊兒起身,落在她身後。
孟桑榆推着蕭雲野出門,齊齊守在門外,遠遠就看見不少影子沖着家中過來。
逐漸近了,才看見走在前頭領路的蕭朗,妙娘霎時快步迎上去。
蕭雲野凝着漸行漸近的人影,漆黑的瞳孔緊縮一瞬,一隻素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男人緊繃的身體猝然放松。
蕭朗領着趙統領他們浩浩蕩蕩回到院子,擡手握住妻子的手讓她安心,眼眶微熱望向祖母,
“祖母。”
蕭老夫人顫顫巍巍的看着走近的這一群人,個個穿着單薄,她弓背上前,趙統領迎上來讓她握住手。
老人聲音哀歎,
“你們,怎麼也來了,來了怎地也不來見我們。”
“祖母,且讓将士們歇着再與你說罷。”
孟桑榆柔聲道,又沖着院内幾十名将士開口,
“家中實在簡陋,各位見諒,且先進夥房中歇着。”
夥房中也擠不下這幾十人,不少人留在院中。
孟桑榆又招呼蕭朗在院中起了一把火,幸好深夜,免得人瞧見,招呼着将士們坐的坐站的站。
“忙到深夜,定是餓了,正巧剛砌好的竈還未撤,将就着吃點火鍋暖暖身體。”
現下已是半夜,怎好麻煩,沈易連忙拒絕,
“王妃,不必如此勞煩。”
孟桑榆輕咳一聲,還真新鮮的稱呼,她望着眼前之人搖頭道。
“不勞煩,先吃着暖暖身體,待飯焖好再好生吃着。”
說完之後便往夥房去,沈易為難的看向蕭雲野,啞聲道,
“王爺。”
蕭雲野擺擺手,
“夫人說的,且都聽着就是。”
他話音剛落,一衆人在趙銘的帶領之下,“噗通”一聲齊齊整整的跪在蕭雲野面前。
趙銘嗓音啞透了,
“王爺,此一路,你受難了。”
蕭雲野繃緊下颚,墨瞳微眯,
“起身。”
心中早有猜測,凝着一衆人,嗓音沉重,
“不留在盛京,為何來此。”
薄涼的夜風生生刮在身上,刺得心尖都冷透了。
趙銘跪在地上,聲音悲痛,
“王爺,此前聽了密令,安生留于京中,未曾有過叛意,更遵從王爺之意,盡忠職守。”
“偏聖上容不下王府舊部,扶持貴妃身邊人之上位,不少将士……含冤而終。”
“死的死,逃的逃。”
他哽咽萬分,視線落在院内堪堪五十多名将士上,啞聲道,
“這不過部分,還有不少将士落在後頭。”
蕭雲野垂在身側的手一寸寸攥緊,滾了滾喉嚨,聲音粗粝,
“何時到此?”
“既已來,為何避而不見。”
一衆人埋下頭顱,啞然失語。
終是趙銘紅了眼眶,死死盯着王爺,嗓音期艾,
“王爺,此時已是絕境,我們何故還來拖累于你。”
說完之後,望着正在為他們準備熱食的王妃,趙銘啞聲道,
“有勞王妃,待吃完宵食,吾自當盡快離去。”
“若是離去?你們住哪兒?”
孟桑榆擰眉道,
“前幾日院外總有異響,便就是各位罷?此前在何處安身?”
趙銘啞然,沒想到他們前幾日就暴露,掩下神色,低聲道,
“我們自有去處,王妃不必憂心。”
若是真自有去處,怎會避而不談。
“一直念着離去,可是嫌棄本王不過殘廢?”
一衆将士連忙俯首,趙銘更是惶恐,
“王爺,下屬萬不會有分毫如此念頭。”
隻是此時王爺既已不良于行,除去不能拖累于他,也知曉再無效忠于王爺上陣殺敵的可能,心中悲戚。
五十多名将士俯跪于地,久久不起。
直到蕭老夫人抖着聲音驚呼,連帶着一家人的吸氣聲。
“雲野,你……你這是何時?”
順着一家人又驚又喜的視線,逐漸落在輪椅之上。
男人攥着扶手指骨泛白,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一寸一寸偏離身下的輪椅,迫使自己強行起身,忍耐着腿上愈演愈烈的疼痛,額頭上早已布滿細汗,用眼神制止了想上前幫忙的家人。
一家人隻覺得呼吸都停住,鼻腔酸澀得厲害,擡手虛虛的隔空扶着,竟絲毫不敢上前,眼睛定定的凝着不敢眨眼,生怕這不過是一絲幻覺。
虛虛實實的火光來回恍漾在男人顫抖的身體上,明明滅滅,直到那道身影完完整整的站立在衆人面前。
涼風微窒,火光稍定。
瞧着那道直直站立的身影,一家人喜極而泣,紛紛紅了眼眶,抖着手不敢言語。
孟桑榆凝着男人堪堪直起的身體,心髒縮澀,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站到他身旁,軟聲低語,
“蕭雲野,這便夠了。”
夠将人留下,不要逞強。
身側的手被男人猛地攥緊,捏得她都疼了,孟桑榆心間一顫,垂下眸子,沒有掙開,縮了縮指尖,輕輕回握。